“辉火说的是真的。”幽兰黛尔低声说。“奥托主教也向我下达了类似的命令。”
“那么琥珀从这一刻起，就变成我们要杀死的敌人了。”辉火说，“大家有异议么?”
“我去吧。”幽兰黛尔拔起圣枪，“她们逃窜的路线通往战舰的核心。那里的情况很特殊…我想你们并不能接近。”
“哦?”辉火瞥头看向她，“这不是理由吧?你该不会是觉得，那家伙算是你的朋友，所以就算杀她也该由你来做吧?”
“我说的是真的。”幽兰黛尔平静的说。
天命的核心机密并不位于整个空岛的底层。而是位于它的中央位置，仿佛这头钢铁利维坦的心脏。
“那里的情况…非常特殊。”幽兰黛尔斟酌着要说的话，“就算排除了这个因素，那也是主教存放最重要的机密的地方。他加速了女武神的培养流程，制造神机部队，令总部「战舰化」飞上天空…都是为了守卫这个机密。他做这一切，就是不希望有其他人知道那个秘密的真相。”幽兰黛尔一字一顿。“但是琥珀知道。出于某个我们不知道的理由，奥托允许她知道了那个秘密。”
如果有人前往追杀她们，也必将知晓那个秘密。
“而我们现在知道了，了解那个秘密的代价。”
“嗯哼。我在听。奥托的秘密我倒是不感兴趣…”无色辉火盯着幽兰黛尔，“所以，你觉得自己可以幸免?即使你是最强，但他是天命的主教。”
“我曾经参加过一次，前往量子之海的行动。”幽兰黛尔没有回避无色辉火的眼神，“通过那次行动，主教的真实想法，我多少能推断出一些。或许，他对我和丽塔…有着特别的容忍吧。”
“还有，我确实不能容忍其他人杀掉我的朋友。如果她非死不可，那就由我亲自动手。”
她抓起黑渊白花，再不回头。
「另一侧」
“大姐大姐，刚才真是担心死了!”绯玉丸抱着巫女大哭，头完全埋进了巫女丰满的胸口。“唔哇哇哇哇哇，小丸以为再也见不到大姐啦!”
“安啦安啦。”樱安抚着小狐狸的脑袋，微笑，“绯玉丸你要是继续乱蹭的话…灵刀可是很饥渴的哟。”
杀气。
“噫噫噫噫噫!”企图占大姐便宜的小狐狸立刻老实了起来，并努力转移话题。“啊，说起来那位白发大姐姐没事么…”
“明明该是一伙的，但那些家伙下手的时候，似乎完全没有考虑她的安全啊。”绯玉丸做出一副试图认真思考(其实是转移大姐注意力)的样子，“诶，大姐…你有没有觉得白发大姐姐长得有点像一个人…”
“…是错觉罢。”半晌过后，樱低声说。
“…又或者，是她的后人。”
“哦哦。就像之前在长空市遇见的小女孩一样!”虽然看上去很天真，但是绯玉丸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看出大姐完全不想提这茬，她立刻就闭嘴不谈了。
但是八重樱的注意力其实是在别的事情上。
“小丸，…为什么你叫我「大姐」，却叫她「大姐姐」?”
“诶，嗯，哈哈哈…大概是…便于区分?”
自己被敌人救下了。至少，她们正在与自己同行。
证据之一，就是自己是被她们打打闹闹的声音吵醒的。头脑依然有些昏昏沉沉。记忆里最后的画面，是掠过战场的白银色圣枪。
于是她知道幽兰黛尔最后还是来了。女武神们，或者说其中最强的那一位的判断并没有错误。
就当时的情况来说，已经相当紧急。律者不仅挣脱了犹大的束缚，还强行污染了「神之键」。如果那个未被记载过的，异常的「额定功率」完全释放，会威胁在场所有人的性命。
甚至于，律者逃离追捕。
如果牺牲了攻击范围内的自己，便能保住同伴，琥珀毫无怨言。虽然换成自己的话，自己一定会在打倒敌人的同时设法顾及同伴的安全，但自己并没有强求其他人的资格，毕竟战胜崩坏才是优先的目标---
开什么玩笑。
心底有个声音这样嘲弄着自己。以为可以用置身事外的心态去评判同伴的行为吗，你这个不中用的蠢货。在那之前，先想想自己是个怎样的家伙吧。
是了，如果自己已经掌握了「裁决」的话，律者便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更不会发生犹大被律者夺取这样的笑话。在所有人的面前，巫女从自己手里夺走了犹大的支配权…而这都是因为自己的不中用。
这样一无是处，只会给同伴添麻烦的自己，就算牺牲掉了，也没有埋怨的资格。
但正是如此，琥珀从内心深处感到了一种「不服气」。
对那名巫女的，「不服气」。
“喂，大姐，那个白发的大姐姐…这是怎么啦!”绯玉丸惊呼，“突然咳嗽的这么厉害，这是要没命了吗!”
巫女闻言，向着琥珀的方向走去。
我不要你的帮助…琥珀虚弱的伸出手去。试图推开巫女。接受敌人的同情和施舍，是对战士觉悟的侮辱。是…唔…
自己的嘴唇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樱花般温软的触感。琥珀意识到巫女在给自己做人工呼吸。双手在空中无力的挥舞着，她这一刻仿佛缺氧了太久的鱼，即使重新被放生回到大海，却因为不适而向着海底坠落。终于自己的喘息恢复了正常，琥珀抓住了巫女的双手，她的力气意外大的惊人。
“为什么!”琥珀推开了巫女，“为什么你这种家伙能够使用犹大的力量!”
“手持犹大的女武神啊，”在从自己手中夺走犹大时，巫女是这么说的，“这柄武器是为了守护而存在的，没有心怀觉悟的你，不可能发挥它真正的力量。”
“像你这样的人又懂什么觉悟!又怎么可能明白这把神之键存在的意义!”心脏因为不明的感情疯狂的鼓动，已经把自己的生死抛弃，置之度外，琥珀向着律者大喊，“明明早就因为自己的执念站到人类的对立面了不是吗，明明早就因为不想守护任何东西而堕落了吗?”
“这把武器…是一个对我非常重要的人交给我的…我一直让他失望，我甚至弄不明白他对我的期望是什么…可是这样的我，还是幻想着有一天能够彻底驾驭这把武器，如果我做到的话…如果我能成为他期望的人的话…”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你这样的家伙毫不费力的就能得到犹大的认同啊!”
「滴答，滴答」。
琥珀愣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早已泪流满面。
“…怎么可能没有想守护住的东西呢。”巫女淡淡的说。
意外的，巫女的神情异常的平静。
“就算舍弃了为人的道路…我也有想要保护，想要守望的东西啊。律者或人类，在这一点上，我们真的有那么大的区别么？”
“你骗人。”琥珀抽泣着，“你把手按在犹大上的时候，你的心声，我都听的一清二楚了。你只是想让同伴能够逃走吧!这种跟大义南辕北辙的信念，犹大怎么会…犹大怎么会认同!”
“你说大义么?”巫女低声说，“当你们天命为了防止瘟疫扩散而下令屠城的时候，对于被屠杀的人来说，这种行为又是否是大义呢？你那么在意的犹大誓约是利用崩坏而打造的兵器，却被用来屠杀它的同类，这又是否符合大义呢？”
“这…”琥珀愣住了。
“这当然是大义。”巫女大声说，“世人所做的行为，从他们自己的立场来看，都是正义的。我曾经信奉的神很残酷，西洋人的神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可即便如此，神依然允许人类在天空下拥有各自的正义!人们为了各自的正义而践踏其他人的。正义本身是软弱的，它的光辉，来源于执行它的人。”
“正义本身是软弱的，它的光辉，来源于执行它的人…”琥珀喃喃的重复。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了，又有什么东西开始萌芽。
“只不过，很多人为了在残酷的世上活下去，被迫选择了矛盾的生存方式，到头来连这样的正义都丢失了。能够对坚定的觉悟做出回应，犹大誓约就是这样的一柄武器。无论如何，我不允许我爱的人受到伤害，这就是我的正义。犹大听见了，并回应了我。”巫女说，“仅此而已。”
“大姐…”绯玉丸激动的看着樱，眼里似乎有小红心要冒出。
“…更正一下，是「我身边的人」。”
“…哦。”
“至于你，操纵犹大的女武神…”巫女说，“犹大并没有不认可你…不被认可的，我想，大概是你对自己的信念吧。”
我…不认可自己的信念么。琥珀呆呆的想，我竟然是如此扭曲的人么?难道自己内心深处，其实一直对主教的做法抱有怀疑。只是自己尚未察觉，却被巫女意外点破了么。
…不过，之前还跟自己杀的你死我活的家伙，此刻却在心平气和的开导自己，给自己讲一些不着调的大道理…
真不好说哪一方更加扭曲呢。
“咕咕。”
…糟糕。激战过度消耗了体力，现在肠胃已经提前开始抗议了吗。不能被这些家伙发现。被敌人安慰本身就已经够丢人的了…
“大姐，刚才白发的大姐姐的肚子好像叫了诶!”
有时候察言观色其实是贬义词?
…琥珀想弄死那个粉毛的话唠团子。
“啊，如果不嫌弃的话，就试试这个吧。”巫女将一个大米团子递给自己。
…搞什么你真的是律者吗!这种活泼好动胃口好的小孩子在春游途中饿了但是随行的姐姐贴心的拿出了早就准备好了的便当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完蛋了，这样下去自己的立场…
“喂喂大姐姐你傲娇个什么劲啊!”粉毛团子不满。“在你昏迷的时候，可是大姐一点点把饭食和水喂到你的嘴里的喔!”
“…绯玉丸，别乱讲话。”
琥珀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状态。
回过神来，已是饱餐。并不只是因为巫女的手艺太好。也是试图通过咀嚼进食的行为掩盖自己此时的表情。
但是，脸色估计比正在啃的饭团里的红色鲑鱼子酱好不到哪去吧?
这就是律者么?琥珀呆呆的看着眼前打闹的巫女和粉毛团子，如果没有亲眼目睹那与神比肩的可怖力量，自己会把她们当做随处可见的一对姐妹(或是母女)吧?
人类为什么没有考虑过与这些生物共处呢?因为仇恨么?仇恨…最初又是从哪里诞生的呢?
真是的…没有自知之明也要有个限度。
这样我还怎么把你们视作敌人啊。
“其实那些话，也不像是我这样的女人会说的东西吧?”巫女正坐在对面，朝着自己笑了笑。“我曾经见过一个和你很像的人…”
“在我们相遇的时候，我以为这世界上的正义都是骗人的话，可她却是我见过的，最正义的人…并不是相信自己所做所为就是正义，而是坚定的做着正确的事。”
“…谁能想到这样的我们…”
巫女的笑容里，竟然隐约有悲哀。
琥珀的意识一瞬间恍惚了，那种不属于她的感情突然又充盈了胸口…在樱花树与圣枪对轰的瞬间她下意识的喊出了一个名字，那是谁的名字?
是巫女的么?
「琥珀。」
脑海里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主教大人?琥珀刚想喊出声来，却被脑内的声音制止了，「琥珀，不要被她们察觉，仔细听我说。」
琥珀并不是正常概念上的「人类」，她的意识通过某种代码与天命的中枢相连，也与主教本人相连。作为珍贵的试验品，这样天命便能随时掌握她的动向。
「我需要你的帮助来歼灭侵蚀律者」。
主教大人。琥珀的声音，在心底大声的回荡着。我感觉…她们对我们没有恶意。
「…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什么。」
她们似乎只是在这里迷路了。琥珀表达着自己的意见。如果我们能够让她们离开天命总部，也许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损失。
「嗯，为什么这么说呢。」
我之前，和她们进行了一些接触。我感觉她们…并不是为了攻击我们而来的。
脑内的声音没有继续反馈。琥珀疑心是病毒的感染能力进一步加强了。就在这时，奥托的回答，降临了。
「…我明白了。你长大了，琥珀。」
诶。那就是说，主教大人认可我的意见了吗?
「是啊。琥珀。我相信你的判断。只是我没有想到你居然成长的这么快。」奥托似乎在感慨，「路线我已经发送到你的数据库中了，延着这条路线，她们便可以和平的离开总部。」
可是主教。琥珀质疑道，沿着这个路线的话…难道不会进入空岛的核心区域吗?
「没错。正是如此，你我都很清楚，那里的防御人手是全总部最少的，因为那里「无需防御」。这样便能将律者被目击的可能降到最低。毕竟和律者讲和什么的…传出去会打击士气。那里会有一条量子隧道，直通外界。我加密了坐标，这样她们即使离开也不能返回。」
好的。琥珀感觉心里略微踏实了些。琥珀对主教大人的信任…非常感激!
「不用多言，琥珀。」奥托的声音显得缥缈，「你今天给了我很大的惊喜。」
「我真的…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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