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是这天下的独一个

他这话仿佛在哄弄一个哭闹的孩童，然而梅长苏并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惧意，齐衡这话颇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梅长苏觉得有些好笑，他回应着齐衡的怀抱，轻轻道:“不怕不怕，元若别怕。”

怀中的人似是像没有听见，继续埋在他的胸前，很久才孩子气般地嘟囔了一句:“我才不怕。”

“那刚刚是谁抱着我的？”

梅长苏的眼底蕴满了笑意，低沉的声线被笑意包裹，像是被裹上了一层醇蜜，酥酥麻麻的声音自空中漾开。

“小骗子。”

齐衡的脸颊染了几末红晕，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扭捏着道:“我……是担心先生。”

梅长苏的手臂此时已经酸软地抬不起来，他想抬手抚摸齐衡的眉眼却被身体的状态所限制。“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我没事了，元若，你别怕。”

他又说让他别怕。

梅长苏太清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友在自己身旁倒下是什么样的滋味了。他历经了太多这样的事，仍然心如刀绞。

“不是小孩子。”元若否认，他现在不喜欢梅长苏总把他当做孩童，仿佛刚刚是他在无赖耍脾气一样，齐衡似乎有些不开心:“我不是小孩子了，先生别把我总当成小孩。”

他语气捻着酸意，话音落地才后知后觉失了口。这种夹带着类似孩子气赌气的语调，怎么看怎么颇像得不到家长注意的孩童，拼命想要吸引家长关注自己的姿态。

齐衡想要张口辩解，最终却不发一语。

梅长苏一怔，倒没反应过来齐衡的反应会这么大。

或许连齐衡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一向是个知礼守节的人，古人圣贤书里描述的君子为人处世之道，他一向恪守得体，进退得当，母亲平宁郡主的强势让他敏感的一颗心早早成熟懂事，在周围虎狼饲环的环境中迅速拉扯着自我成长，长大后连同和母亲撒娇都是少有的事情。

“嗯。我们元若不是小孩子了。”

齐衡迟疑了一会儿，道:“我很像他吗？”

 “嗯？”梅长苏反应了一下，解释道:“元若，你就是你。你虽像他，可他是他，你是你，你是这天下的独一个。”

人生而各有不同。学识、秉性、性格哪样都不独与人完全相同，种种组合在一起成就一个人的三魂七魄，比齐衡学识高的大有人在，比齐衡秉性好的也从来不缺，可唯独在梅长苏心中齐衡便是他的独一无二。

林平之蹑手蹑脚地收拾着案上的医具，尽量缩在旁边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惜越是谨慎小心，偏偏越是出错。他收拾完器具准备暗里离开，却不小心把手上的东西撒了。

满屋的寂静中林平之尴尬地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动静太大了。”

齐衡这才猛然想起来屋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脸颊顿时变得通红起来。

梅长苏大大方方地接过话茬。“不碍事，倒是我和元若麻烦林大夫了。”

“我没什么事。”林平之迅速捡起了地上的医具，极轻地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站起来道:“我已经大致了解过苏先生的情况了，已经是晌午了，请两位先在这里用餐，午后我会开出药方，还请苏先生每日按时服下。”

“不用了。”齐衡终于有了动静，转向头对林平之道:“我与苏先生过来本就太叨扰林大夫了，更不能在这里留膳，我已经吩咐过我的书童安排好了，请林大夫放心。”

“这……这里是郊外不比京城，小公爷怕不熟悉，家里虽然粗茶淡饭了些，但至少保证干净，不必再让小公爷在外面乱跑一趟。”

“多谢林大夫美意，在来之前我就已经让不为打探好了路线，我们心中有数。林大夫的好心，元若明白，但多次叨扰实数不该。”

齐衡坚定地推辞，林平之几次劝阻未果，只好作罢。

郊区虽然不比京城繁华如锦，却别有一番清丽的景色。此时二人已经离开林家药观，正由不为引着向早已探好的酒楼步去。齐衡和梅长苏走在人丁稀少的大街上，小贩的叫卖声和行人的谈话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街上的贩摊上的小商品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竟一点也不比京城的物什逊色多少。

他们置身于人间的喧嚣中，踱步而行。

仿佛梅长苏也被这人间烟火气缠绕，一下子被拉入万丈红尘之中，抖落一地的冷霜，被这人间繁华融化。

人群之中，齐衡的视线落在一处贩摊上，他扭过头来对上梅长苏，道:“先生等我一下。”说完，便跑去前方的小贩里。

小公爷不食人间烟火，不知民间疾苦，更拿捏不准人间里各式各样的物什零嘴究竟该以怎样一个价钱来付款。齐衡自公府养尊处优，虽不能说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但也并不能准确估量出物品的价格。

但这不是烦恼，国公府实在有钱，有钱到买十个这样的摊子都不过是九牛一毛。

齐衡的钱袋都是不为配置好的，若论平时买东西掏钱都是仆人做的事情，现在让他自己亲自来买，他反倒拿捏不准了。干脆从袋子里拿出来一个看起来差不多大小的银子，递给了小贩。

“都给你，够不够？”

小贩接过去的时候，手都在颤抖，差点没给齐衡跪下来叫声“活菩萨”。齐衡见小贩的神色不对，终于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是不是给的太少了？竟然把人都气得发抖了？

齐衡这么想着，又打算伸手向钱袋里掏去。便听见耳边小贩激动的声音:“这……太多了，小人找不开。”

小贩从善如流地改了口。

“哦。”齐衡的手瞬间缩了回去，了然地点了点头，道:“不用找了，你把我选的这个帮我包好就行。”

齐国公府，有钱，任性。

齐衡买好之后兴冲冲地跑向梅长苏的方向，“先生。”他叫了一声，走向梅长苏身边，还特意晃了晃，神秘道:“先生，我买了你等会要吃的。”

“嗯？”

“蜜饯！”随即，齐衡又皱了皱眉道:“哎，只能先让先生将就一下了，等回到京城我在买些好的送来。”

“我又不是小孩子，不必每次都吃它。”

“骗人。”齐衡突然道，狭长的眸子弯了弯。“每次先生都不肯喝药呢，我可听说了。”随即，他轻轻附在梅长苏的耳畔，颇有一种耳鬓厮磨的亲密之举，道:“先生也是个小骗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