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红妆，白首到老。

四十七。

“喜欢么，晓芙？”杨逍看着泪如雨下的晓芙重重的点着头，他的一番情意她怎会不喜欢，杨逍望着晓芙也红了眼眶，这是他这一生第一次给心爱的女子一个这样的惊喜，天知道他多么的忐忑，他缓步来到她身前轻轻擦拭她满脸的泪痕，“再哭，新娘子就不好看了。”

纪晓芙擦干了双眼看着面前身着喜服的男子哽咽道“这些，你，你什么时候弄得，还有你这身衣裳...你一直在我身边，我怎么都不知道。”

杨逍听闻爱怜的摸了摸她的额头，傻丫头，我有心瞒你，你又怎么会知道。

杨逍牵着纪晓芙走进院子，院内流光溢彩，地上的桃花也开的极好，每一处的桃花都是成双成对的好意头，窗前贴了并连的双喜字和剪之楼花，那花朵的图案都是并蒂花，象征着花开并蒂，百年好合。

树上系着胭脂红的纱幔，纱幔随着微风飘扬舞动，树上的枝杈上都挂满了红纸裁剪的花，大红的绸缎从屋门口铺到了庭院外，房檐廊角，入眼处，红光交映，如同碧海间的嫣红云团，衬着温暖的烛光，仿若置入仙境。

杨逍伸手轻轻推开房门，地上扑了一层厚厚的软毯，毯子上绣着鸳鸯戏水，后面盛开这大片大片的荷花，石桌上系着大红绸缎，窗子旁边木制的梳妆台上刻有镂空的芙蓉花，一枚贴了红花的铜镜静静地伫立在那。

石桌上的木盘里摆放着一件喜服，没有繁复的样式，喜服上绣着月白色的并蒂莲，不昂贵不奢靡象征着云淡风轻，简单却又美好。

杨逍二人的喜服出自同一人之手，这是附近最好的成衣铺子一位老师傅亲手缝制的，人人都传说穿上这老师傅亲手缝制的新衣，夫妻二人会长长久久，白首到老。

杨逍执手看着晓芙“你可放心将你自己的一切交给我。”纪晓芙含笑点了点头，这辈子，无论人还是心，无论生还是死，都是你的。

杨逍伸手将她的外衫，长衣，鞋子全部脱掉，只留了最贴身的里衣，他温柔小心翼翼的将这大红喜袍一件一件穿在心爱女子的身上，将怀中的玉佩系在她的腰间，纪晓芙看着这枚玉佩与他腰间所系乃是同一图案，两只栩栩如生的比翼鸟，还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听闻，比翼鸟在动物中最为情坚，一生一世只有一个伴侣，若一个死去，另一个也不会独活。

恍惚中她好像脑海又想起了他说的话，我杨逍此生只要你一个女人，若非死别，绝不生离...纪晓芙嘴角上扬，湿润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他一身大红直裰长袍，玄纹云袖，显得整个人丰神俊朗，带着与生俱来的洒脱不羁，修长的手指细心温柔的整理自己的衣衫。

他平常总是一身白衣书生打扮，素雅得很，今日却极衬这红衣，温柔模糊了他的眉眼，脸上笑意盈盈，纪晓芙看着半蹲在身边亲手为自己穿红鞋的男子，她仿佛透过他的眉眼看到了他年轻时的样子，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那般冷傲自负，又那么温柔体贴。

杨逍细心的抚平晓芙喜服上的每一处褶皱，她的丫头终于为自己穿上了这大红喜服。

你可知为你亲手穿上这喜袍是我毕生的心愿。

杨逍缓缓将她的发带解开，长发飘飘垂在身后，杨逍从怀中拿出一把梳子，是那日他二人与雁儿下山的那天，他一眼便看中，这梳子上绣着开在晨晓的一朵小小的芙蓉花，这是他遇见过最好的，如今他终于可以送给她了。

杨逍扶她坐在红纱缠绕的梳妆台前，拿起手中的梳子，手指穿梭在她的青丝间，一梳梳到尾，二梳举案齐眉，三梳白首偕老。

纪晓芙透过铜镜看着杨逍为自己绾了一个同心髻，那般熟练，不知他私下练过多少回才能如此熟练，长发绾君心，恩爱两不疑。

杨逍看着眼前的同心髻，笑了笑这还是不悔以教给他的，杨逍从梳妆台上，拿起那日的并蒂步摇细心的插好，抚着她的鬓角，拿起螺子黛细细的描绘着她的眉，以红纸轻点朱唇，额头上贴着精致的芙蓉花钿。

都说女子一生中最美便属大婚之日，杨逍痴痴的看着纪晓芙，足抵红莲，红衣素手，一袭红衣映着她桃花般的容颜，在她的眼中有着小小的自己，目光流盼间，皆是无尽的情意，她素日不施脂粉，今日红妆下，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流露着动人的娇媚，红唇皓齿，当真是极美。

纪晓芙双手紧紧搂着杨逍的腰，将脸紧紧贴到杨逍的胸膛上，听着为自己而跳的心跳声，“杨逍，自那时你把我拐来，我就一点点喜欢上了你，就连那日你逼我看清自己的心意，我也一直在逃避，后来我们分离十六年，那段日子是我这一生最害怕彷徨的日子，幸好有不悔陪我，你知道我们的女儿叫作不悔，可我却从未亲口对你说过，你问我我此生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纪晓芙抬手细细描绘着他的五官，他真的比以前憔悴了许多，她那十年忐忑紧张，他的那几年恐怕也不会好过，岁月催人老但那又何妨呢，纪晓芙一脸温柔，笑中带泪，坚定的看着杨逍“杨逍我此生的心愿便是能与你结发为夫妻。”

哪怕为你众叛亲离，为天下正派所不齿，我也心甘情愿永不后悔。杨逍望着晓芙的神情，双目含泪，缓缓将唇印在她的朱唇之上，这又何尝不是他一生最大的心愿，他仿佛又看到了那日宁死不从师命的女子，那个光明顶无怨无悔为他而战的女子，他二人一直都是两情相悦，至死不渝，正因为是他一生深爱的女子，所以他要给晓芙天下女子所拥有的一切。

窗外，赛克里看着二人不曾分离的身影，应该是风吧，眯了眼睛，左使孤独了这么多年，他们夫妻二人跨越生死，终于苦尽甘来。他心里说不出的感动，喜悦。在左使带小姐回来的那几年，左使还有几分笑容，在这之前，左使虽闭口不提，但眸子里哀伤却是掩盖不了的，再没了以前的意气风发，可自从夫人回来，左使双眸的那点光又重新燃了起来，亦如左使的心又活了过来。

左使一生为了明教，如今甚好。“右使，让你见笑了。”范瑶微微摇头，即便是名满江湖的逍遥二仙也逃不过一个情字，遇到自己一生所爱便不再逍遥，他的挚爱却已嫁做他人，罢了，罢了，赛克里看着范瑶离去的背影，在后紧紧跟随着。

院外的灯笼长久的点燃，不曾熄灭，与屋内的烛火遥相辉映，院外也响起了蝉叫声，床头上悬着大红绸缎的床幔，百子褥下洒满了花生桂圆，杨逍与晓芙坐在床榻之上，颈项交缠，双眸对视，将手中的交杯酒一饮而尽，纪晓芙红着眼眶“杨逍，大婚之日我想听你弹奏一曲，可好？”

四十八。

纪晓芙看着一拢红衣，端坐在古琴前的杨逍，低垂着眼脸，修长的手指行云流水般舞弄着琴弦，长长的睫毛在他苍白的脸上留下淡淡的阴影，他一直都是俊美潇洒的，虽然在一起生活许久，她也总会情不自禁的看直了眼，他的目光太过深情，她不由自主的被他眼中那抹发亮的光吸了进去。

他的琴艺一直是很好的，但与他重逢这么长时间却不见他碰过这把琴，她有想到过缘由，但，如今她回来了，不会在与他分开，她不想他在默默承受那份伤痛。

杨逍一直凝望着乖乖坐在石凳上痴痴的看着自己的晓芙，在十六年前，她离开自己后便封了琴，他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有弹奏的一天，之前的他只是排遣寂寞，聊胜于无，但后来每每弹奏却是刻骨铭心的伤痛，即使晓芙死而复生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他的内心也执着的认为这把琴所承载的乃是分离，伤痛，悼亡之意，与晓芙阴阳相隔的十六年是他心里无法抹去的伤痛，那段时日让他失去了一生挚爱，他不愿与人提起，甚至不悔他都不曾言语半分。

杨逍十指轻轻拨动琴弦，如同拨动了他的心弦，他的情意随着琴音倾注出来，婉转动人，一点点将纪晓芙包裹了起来。

“一日不见，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四海求凰，何时见许，慰我彷徨，愿言配德，携手相将。”晓芙，我曾经失去过你一次，可老天眷顾兜兜转转让你又回到了我身边，我杨逍立誓，这辈子无论如何再不会放开你的手。

纪晓芙五指缓缓贴在杨逍的脸上，亦如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他伸出五指，透过指缝细细的凝望着她的双眼，他二人温柔的笑，笑着笑着落了泪，“杨逍，不要妄想独留我一人，无论如何我都与你生死与共。”

他给了她这十里红妆，携手一生，她便许他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纪晓芙醒来的时候昏昏沉沉看着窗外，日头已高高的挂起，她想起身发现身子酸痛的使不上劲，她看着还在熟睡的杨逍回想起昨夜，她的脸红的仿佛能滴出血，哪怕当年他志在必得却也只是浅尝辄止。

可，她从不知道原来他的吻也可以那般密不透风，他一向温柔，顾及她的身体，可昨夜他好像换了一个人，放肆又狂热，低哑的声音蕴着浓浓的情欲，漆黑的眼眸将她吞噬，整整痴缠了一夜待烛火熄灭，他才肯罢休，原来他一直都在忍耐。

纪晓芙看着睡熟的杨逍，他睡着的样子和他往日很不同，看起来很乖，她却不知道这是他这么多年第一次睡的毫无防备。她伸手轻轻划过他的胡须，软软的一点都不扎人，她每扶摸他一下，她都会偷偷的看着他生怕将他惊醒，她怕冷，可自从有他，他在没让她感到寒冷，他的怀抱如同一个暖炉，那热度就像他一直保护着自己，不受任何人的欺凌。

许久没有睡过这般好觉了，杨逍缓缓睁开双眼，发现怀里的人儿已不见，杨逍勾唇一笑，昨日怕是把她累坏了，隐约闻到了饭菜的香气，简单洗漱了下，穿着外袍悄无声息的来到门外，静静的看着晓芙忙碌的身影，内心平静安逸，他年少便已是明教光明左使，名利，地位他都有了，但他却不放在心里，他又一向孤傲，甚少有合得来的教内兄弟，江湖上不论名门正派还是邪魔外道，他都看得多了，却无人向晓芙这般通透。

他真的有幸，在这尔虞我诈，血雨腥风的江湖，始终有她陪伴。

杨逍来到晓芙身后，双手搂着她的腰，轻轻环住了她。纪晓芙微愣了下，手中的汤差点没撒出来，他什么时候来的自己竟半分没有察觉，“你什么时候醒的，我做了你最爱吃的蒸鲥鱼，蟹黄鲜菇，还有这莲子汤。”

杨逍将晓芙手里的汤稳稳端着，左手将晓芙整个人圈在怀里，头埋在她的颈项处闻着她身上的清香，令人安心。纪晓芙被杨逍的胡子弄的很痒，她微微侧头与杨逍四目相对“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昨日有劳夫人了。”纪晓芙看着杨逍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仿佛又回忆起昨日缠绵悱恻，脸腾的就红了，她推开杨逍，心慌的很，眼神不知看向何方，手指紧紧搅在一起“再不喝汤一会都凉了。”

她的声音软糯，还带着几分委屈，杨逍见状勾唇一笑，牵着晓芙的手来到凉亭里。

二人刚坐稳，便见范瑶带着赛克里大摇大摆的进了院门，看着一桌子的饭菜“看来我来的真是时候啊，有幸尝尝嫂夫人的手艺。”

范瑶倒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石凳上，看着桌上只有两副碗筷，盯盯的瞧着杨逍，杨逍也同样注视着范瑶，那神情仿佛再说，只做了他二人的饭菜，没带其他人的份儿，另谋别处吧。

纪晓芙连忙起身，“我再去拿两副碗筷。”赛克里连忙抬手“夫人，我只是手下，不用算我的。”纪晓芙微微一笑，从庖屋拿了两副碗筷出来，“一起吃吧，来。”

这么多年他一直忠心跟随在杨逍身边，她是很敬佩的。“坐。”赛克里听到左使不容置喙的语气，连忙坐了下来抬手作揖道“谢左使，谢夫人。”“小弟还未恭喜嫂夫人新婚大喜，看来不枉杨兄一纸书信将我们千里迢迢从大都召集回来，杨兄交代的事我们都已办妥，想沾沾这喜气，却瞧见有的人...哎，我这兄弟哪都好，就是，哎”范瑶不断摇着头，一脸的苦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