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

三十三。

众人散了会便按照教主吩咐传令下去，纪晓芙与杨逍漫步在武当的后山，夜晚宁静，时不时传来几声蝉叫，纪晓芙看着满天的星星，拉着杨逍在一处岩石上坐了下来，“无忌刚刚说定在蝴蝶谷，我看你脸色不好，还在想与六大派的事情么？”杨逍看着满天的星星，他欲言又止转头看着晓芙“蝴蝶谷对我而言，是这世上你离我最遥远的地方。以前哪怕你离我很远，可是我知道你还活着，可是在那里，我失去了你，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不愿去想，也不愿踏足此地，如今回到故地，我怕你触景伤情。”

杨逍轻轻抚摸纪晓芙的额头，“那一掌要了你的命，也要了我的半条命，如果没有不悔，我早就随你而去了，我不会再让你孤孤单单一个人，我杨逍何德何能老天竟如此眷顾我。”纪晓芙泪眼朦胧，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温柔爱抚“没事的，蝴蝶谷对我而言是一个全新的开始，那个固执，执拗，不敢爱也不敢恨的女子早已经死了，相反我还要感谢师父，以前我总是逃避，不敢面对，可死了一回，才发现以前所在意得那些事，都是那么微不足道，是我傻，才会与你分开那么久。”纪晓芙看着他，没了以前年少轻狂的模样，蓄起了胡须反而显得更加沉稳，稳重，风度翩翩，潇洒不羁，如今的他格局更大，眼界更高，他的责任与担当，他的信念，便是她所在意的，无论多难她都会追随与他。杨逍伸手揽她入怀，只有在她面前才会放下一切，毫无保留。他的温柔与情意这一生只给过这一个女子，也只有这一个女子，他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天地之间，白驹过隙。

“你的拳剑已经精纯了，明教大会在即你也该下山了。”“太师父我想等六叔和三师伯他们的伤势在好一些，在启程”“他们二人得你医治，痊愈再望你不用担心了，你现在肩负重任，任重道远去做你一个教主该做的事情吧。”

杨不悔搀扶着殷六侠在院子里活动筋骨，“你看，你现在都可以走了，过段时间就可以恢复正常了，你现在都快飞起来了吧。”杨不悔看着殷六侠脸上的汗水，拿起手帕轻轻擦拭，目光流转间，情深意重。“不悔，进屋爹有话和你说。”杨逍负手而立看着他二人许久，终是忍不住脱了口。“乖女儿，我从小便宠着你，惯着你，你想做什么我都依着你对吗？”杨不悔紧紧点着头，“那现在不同了，因为你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很多事情要有分寸，爹爹知道你心地善良，你去照顾殷六侠，帮他治病我能理解，但若你们之间...”“爹，殷六侠重伤初愈嘛，我去照顾他他会好的快一点。”杨逍看着女儿不知该如何开口“是，但若你们二人如果走得太近...”“爹，你究竟想说什么呀。”杨逍抬手勾了勾头发，这话该如何开口，杨逍脸上满是纠结“我就是想说若你们二人走的太近，我怕旁人会恐生误会，若教主看到了，影响你们之间的关系该多不好。”

“我的心意都已经和无忌哥哥说清楚了。”杨逍瞪大双眼“你说你已经和教主互通心意了？那就好，那就好。”“不是，爹...”“那你就不用和我说了，原来都这样了。”杨不悔看着爹爹的神情知道爹爹定是有所误会，她心里着急跑了出去“无忌哥哥，你终于出来了，最近你和太师父勤练拳法剑道的，你都把我的事情给忘了吧，急死了，你什么时候和我爹娘说我和殷六侠的事情啊？”“啊？我一直忙于教中的事情都给忘了。”“那你现在去和他们说好不好，现在我爹爹都已经误会了，他，他误会咱们两个...”张无忌失笑“怎么会呢，我一直把你当亲妹妹看待。”“你们都快下山了，再不解释就会误会的更深，无忌哥哥你现在就去和我爹爹解释好不好。”

杨逍坐在屋子里，很是开心，教主年少有为，武功高强不错，不错。纪晓芙从后厨出来，看着杨逍一个人在傻乐，“怎么了，你笑什么呢？”杨逍摸了摸胡子“女儿要有好事了。”纪晓芙问他他又不肯说见他卖着关子，不再理会将二人随身的衣物整理好。

张无忌弓着腰小心的靠近杨左使的屋子，他该怎么说才好，“教主？”杨逍看着徘徊在门口不断向屋里张望的教主，心下了然。张无忌尴尬的看着杨逍，“纪姑姑在收拾行李啊。”纪晓芙见无忌到来忙停了手上的活，“无忌来啦，快来坐。”“教主请，明日启程蝴蝶谷，便收拾行李早做准备，教主找我有事吗？”张无忌笑的愈发尴尬“对，是有件事想找你商量，是关于不悔的。”杨逍宠溺的笑道“来，坐。”纪晓芙与张无忌落座，杨逍倒了两杯茶，端到他二人面前“教主年少的时候就救了不悔一命，又对明教有如此大的恩情，对我夫妇二人更是大恩大德，别说商量了，教主有什么吩咐直说就行，杨逍照办。”“那你是答应了？”纪晓芙看着二人这没头没尾的话，不明所以。“当然，教主是已经选好什么日子了么，还是让我们帮你们挑一个良辰吉日。”纪晓芙惊讶的看着杨逍，杨逍点头示意没错。张无忌替不悔妹妹高兴“还是等大师伯他们回来吧，等过一段时间殷六叔痊愈了，他可不想让人搀扶着拜堂。”

杨逍与纪晓芙听闻笑意全无，不可置信的看着张无忌，“殷六叔？”“是啊，他们二人两情相悦。还望你们成全呢。”纪晓芙听闻手中的茶杯摔在了地上，满脸的不敢置信，怎么会，他二人怎么会如此，太荒唐了自己的女儿竟爱上了...纪晓芙紧紧握着袖子，努力不让自己失控，但衣袖下的双手却猛烈的颤抖。“是我搞错了。”杨逍看着晓芙，刚刚看到他二人那般模样，他心里有了疑惑但他至死没有想到，特意趁晓芙不在屋子内他叫来了女儿，亲口问了她。没想到，杨逍负手转过身子，不忍在听也不忍在看，闭上双眼，隐忍着怒气，悲痛，这巨大的荒诞，像口重石死死压在了他二人心口，透不过气，浑身发凉。“教主，他二人的年龄，辈分相差悬殊，实为不妥。”

“杨伯伯，六叔虽是我师叔，但他四十不到正值壮年不悔叫他一声叔叔，也没有什么血缘关系，教主我无意冒犯，但此事真的不妥。”纪晓芙心如刀割，她站起身脚步无力慌乱，双腿狠狠撞在了桌子上，“纪姑姑。”杨逍看着纪晓芙已经赤红的双眼，他心疼的看着她，想伸手去扶，却又无从下手，他紧紧的攥着拳，手心里都是血痕，如果不是自己，她何必承受这样的羞辱之事。纪晓芙，面无血色，强颜欢笑“无忌，不悔在哪，纪姑姑去看看她。”杨逍悲痛欲绝，紧紧咬着牙，作孽，作孽。这是父债子还么，哈哈哈哈。杨逍这是你的报应，为何要让你心爱的人也承受这一切，你活该，活该啊。

“杨伯伯，您是因为上一辈的恩怨么？”“没有恩怨。”“其实吧，那日不悔找我正是此事，她说她起初是因为同情殷六叔，她问过我我爹娘是不是对不起殷六叔，可是后来她说她想明白自己的心思了，她说六叔是她的小糖人。”小糖人，呵。杨逍苦笑，眼角慢慢滑出一滴眼泪。

三十四。

纪晓芙来到女儿屋子前，她想问个明白，但一时间却没了勇气，“娘，你来了。”杨不悔看着红了眼眶的母亲，看来爹娘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不悔，你和娘来。”二人站在武当山的后山上，风景很美，看的人也很美，但苦的却是人心。“无忌所说可都是真的？”“是，娘，孩儿不孝。”杨不悔看着身形微晃的母亲，满含泪水，重重一跪。

“娘，是孩儿不孝，让爹娘蒙上这奇耻大辱。”纪晓芙听到女儿亲口承认，脸上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不悔，娘自知从小便对不住你，娘生你下来，你就一直跟着娘吃苦，从小你便尝尽世人冷眼，和你同龄的孩子也都是欺负你，说你是没爹的孩子，可你却从来都不哭，也不和娘说，娘和你爹对不住你。可是，除了殷六侠，你喜欢天下任何一个男子娘都不会这般，你可知道，他曾...”“我知道，娘。”纪晓芙看着如此执拗的女儿，好似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她内心崩溃，只能将女儿扶起。“娘，你和爹爹是不是亏欠殷六侠？”“是，可是你不必拿自己去偿还...”

杨不悔打断了她的话“娘，自从那日在蝴蝶谷你把我托付给无忌哥哥，爹爹也很喜欢无忌哥哥，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无忌哥哥就只是无忌哥哥，你知道么娘，小的时候，爹爹身边的手下对我都很尊敬，我说什么便是什么，我想要什么便就有什么，爹爹对我很好，但我许多心里话都不敢和爹爹说，爹爹对我而言那么亲近，却又那么遥远。爹爹从来都不和我说你们之间的事，小的时候我不懂，为什么爹爹从来都不曾提起你，可是在光明顶上，我却看到了爹爹从未有过的一面，那么深情，缱绻。即便在那么多的非议流言之下，爹爹始终隐忍不言，他将所有的深情都藏在了心底。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爹爹才是最爱你的那个人。可如今我也遇到了一个这样的人，在他卧床之际，他昏昏沉沉叫着娘的名字，他看着我说让我不要离开他，他的炽热，坚贞都是我从来不曾见到过得，后来他清醒了，他叫着我不悔，可是他看我的眼神都是一模一样的，我也不知何时从一点点的怜悯到尊敬再到仰慕他，甚至爱上他，即便他残废一辈子，我也要照顾他一辈子，陪他说话解闷儿，就算他一辈子都好不了，我也不离开他，我也离不开他了。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就这么怔怔的瞧着我，我比什么都喜欢。我看的出来他也是爱我的，可是他却赶我走，不让我再留在他的身边，他说他不想耽误我一辈子。他中了那七虫七花膏的毒，我就想如果他好不了了，我也不活了。”

他身受重伤，她伤心难过，他有望痊愈，她欣喜若狂，他无药可救，她心如死灰。

纪晓芙震惊的看着女儿，她没想到她的女儿已经爱的这般深沉了，“不悔，你从未和娘说过这般心里话，但你怎可动轻生的念头，如果你出事你让爹和娘该如何是好。”

杨不悔拉着纪晓芙的手，怔怔的看着她，看着娘温柔的面貌好似又想起了小时候的事：“娘，你还记得小的时候，你给我买的糖人么，无论我怎样生气哭闹，只要娘你买那个糖人给我我便很开心，后来，娘不在了，无忌哥哥也给我买过一个更大更好的糖人，可再不是我想要的了，娘，爹爹说我的性子像你执拗得很，殷六侠是我喜欢的第一个糖人，我再也不会喜欢第二个了，和他在一起我很开心，他很尊重我，理解我，处处包容着我，娘你还记得，你给女儿起的名字么？”不悔的一席话让纪晓芙溃不成军，不悔，不悔，女儿与殷六侠，正如她爱上杨逍一般，至死不悔。她噙着泪水，抬头看着天，二人静静地伫立在这山石上，默默良久。

夜色如墨，微风阵阵，武当山上寂静无声，杨逍负手缓步来到殷梨亭的屋舍前，他停在门口，犹豫了片刻终是踏了进来。杨逍瞥了一眼殷梨亭，转身背对着他坐了下来，殷梨亭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到杨逍身旁，亲手倒了一杯茶放到了他面前。杨逍缓缓抬手，眼睛直视前方，“我女儿不悔。”“我是真心要娶不悔的。”“可她，不是晓芙。”殷梨亭声声真切，“我爱的是不悔。我知道我配不上她，可是只要她在我身边一天，我都会竭尽所能去爱护她，去疼惜她，给她一生幸福快乐，我希望你们可以同意我们。”杨逍缓缓闭上双眼，他的手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安放，他的心在滴血，他听到了女儿与晓芙的对话，他也看到了女儿和他在一起的模样，那么自在，快乐。杨逍睁开双眼，慢慢抬手，他颤巍巍的去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双眉紧锁，面色苍白含泪将那杯茶喝了下去，那茶从嘴一直苦到了心里，他将茶杯重重一放，起身走到门前“我女儿，少不经事，行止由心，日后如若有过，送回来，由我管教。你，无权责罚，伤她者，必诛之。”殷梨亭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向他离去的方向恭恭敬敬的抬手作揖，若不悔有一刻的伤心，我殷梨亭必挫骨扬灰。

纪晓芙静静的站在了屋子门口，自她从武当后山回来，他二人没有说过一句话，她知道他去做什么，他不说，她也不问。他知道当她听到女儿的一番话时，她已经同意了。她也知道他的隐忍不言只为女儿一生的幸福。她看着他单薄的身影越来越近，他好像一下苍老了许多。杨逍看着温柔的晓芙，知道她定是比他还要心如刀割，却还故作坚强。他二人彼此凝望着对方的双目，那眼泪谁也不肯流下，纪晓芙上前一步紧紧环住杨逍她定定的看着前方“女儿，有了相伴一生的人，我们做爹娘的，应当高兴。”殷六侠忠良痴情，他二人，又有什么理由不同意呢。杨逍抬手将晓芙的头紧紧贴在他的脸旁，缓缓抚摸着晓芙的长发，二人目视前方，彼此呼吸可闻，死死忍住紊乱的呼吸声已出卖了彼此，二人心知肚明，终究却谁都没有拆穿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