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从六品的缥袍,文官的垂缨冠。
我以治部少丞的身份上殿,同一众公卿大夫们垂首而立。
圆融天皇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殿上肃穆寂静,只听得见太政大臣絮絮不绝的声音。
藤原兼通。
我小幅度地抬头,瞥向位于文官首位的绛紫色身影——
在秋日宴上,阻止圆融天皇擢我为中务少丞的太政大臣。
从当时的情形来看,圆融天皇似乎并不认同藤原兼通的行事风格,却不得不向他妥协。
我重新垂下头。
藤原氏摄政多年,攫取的权力膨胀了他们的野心。
藤原兼通为争摄政之权,先以圆融天皇亡母,安子中宫生前所写手谕相逼;后又挑起内斗,全力打压有相争之意的胞弟藤原兼家……
我勾了勾唇角。
浸淫朝野多年,藤原兼通却毫无长进。
“那依太政大臣的意思,此事当如何处理?”
殿上,圆融天皇再次甩出了万用句。
“臣以为,寂光院虽是女尼庵堂,但毕竟是先圣德太子所建,应当与其他寺院一视同仁,其修缮事宜按理当由治部负责,至于主事官……”
藤原兼通顿了顿。
“不若就由新上任的治部少丞源氏清和君来担任吧。”
嗯?
嗯??
我???
人在殿后站,锅从殿前来。
“这……”
圆融天皇罕见地蹙起了眉,朝着我的方向瞥了一眼。
“源氏清和君今日才上任,对此事尚不熟悉,突然将此事委任于他,余以为不妥。”
藤原兼通一揖。
“王上容禀,源氏清和君一返京都便骤任从六品治部少丞,殿上殿下只怕诸多质疑,此一事,便是源氏清和君正名立威,堵住悠悠众口的机会。”
余光瞥见斜前方武官队列中的某片衣袂动了动,我当即抢先移步出列。
躬身一揖。
“臣,愿领命。”
*
离开平城宫,自朱雀门出,源氏的竹披车正候在朱雀大街的侧角。
身后的脚步声渐渐逼近,我随之加快了步伐。
就在离竹披车只有十步左右的距离时,我的左手小臂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抓住,那人用力一扯,又快走数步,一把将我塞进了另一辆精致华贵许多的竹披车里。
我看着车身上熟悉的家徽印纹,心下了然。
“你是不是永远都学不乖?”
源赖光挥袖,前后的竹帘和内帘都被放下,车内顿时陷入半明半暗的昏沉。
下一刻我就被他捞进怀里,被迫跨坐在他双腿上,他一手环住我的肩,一手环住我的腰,用力收紧,逼我贴近他的身体。
“你为什么要贸然答应?”
“明明知道我会阻止。”
“这样的情况下还要逆着我,你以为最后遭罪的人是谁?”
我垂下眼。
“藤原兼通铁了心要让我去淌这趟浑水,若不能在朝堂上达成,定会使其他的手段。阻止得了这次,未必挡得住下一次。”
“与其被动受制,倒不如先发制人。”
“我也想看看,他究竟想做些什么。”
我抬眼对上源赖光怒火翻滚的眼眸。
“你不想知道吗?”
血眸中闪过一丝暗色。
“你不惧我?”
我没什么情绪地笑了笑。
“惧,怎么不惧?”
“可我惧,你就会放过我吗?”
源赖光沉了脸色,更加收紧了双臂,迫使我完全贴合他的身体。
“只要我一息尚存,就绝不会放过你。”
我凉薄地笑了笑,没再回应。
他却被激怒。
抬手托住我的后脑勺,倾身,薄唇覆上我的嘴唇,那已经不能称之为吻——
舔舐,啃咬,刻意揉捏我的腰侧,趁我牙关松懈长驱直入,像是野兽一样在我的口腔里横冲直撞,又像一方土地的领主一样在自己的领域里气势汹汹地巡视,誓要把所有觊觎者消灭殆尽。
受力后仰,却被他托在我后脑勺的手阻断了退路。
单凭武力,我于他,不过是指下蝼蚁。
还是太弱了啊……
我还是太弱了,连忠行自己的意愿都无法做到……
眼眶一热,我闭上了眼。
有什么东西,从眼角滑落了。
源赖光动作一顿,忽然温柔下来。
……
又是一阵纠缠之后,他轻柔地舔了舔我唇上的伤口,然后慢慢离开了我的唇瓣。
“为什么哭?”
他的声音喑哑。
“跟我……就这么难受吗?”
指腹轻轻抹开我脸上的泪痕。
我慢慢睁开眼,眸中一片黑沉。
“源赖光。”
“你实在是令人讨厌。”
他闻言却笑开来。
“是吗?”
“那我们可真是天作之合,毕竟——”
他的唇轻轻贴上我的唇。
“你实在是讨人喜欢。”
我自知说不过他,索性闭上眼不再说话。
唇上的热度一直没有离开。
良久,他低叹一声。
“此去寂光院,让鬼切护你去。”
我睁开了眼。
“你要把他还给我?”
源赖光恶意一笑。
“鬼切认我为主。“
“你若嫁我为妻。”
“鬼切自然就能为你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