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前妻风波（下）

　　就在唐堂后半截告白还堵在喉咙里的时候，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打开，点点顺着门缝溜进来：“糖……呃，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被撞见接吻的两人连忙分开，老丁意犹未尽地盯着那双被自己吻到红肿的泛着水光的唇，唐堂红着脸细喘微微，拿毫无威慑力的眼神瞪了一眼那个把他吻得晕头转向的罪魁祸首。

　　“那个，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们哈，是外面来了个女的。”点点反手把门关好，压低声音猫着腰凑过来，“那女的一来就跟我们打听有没有看见一个一米七多，嘴角这儿有颗痣的三十来岁的男的，我一听这不就是老丁么，但是她长得好吓人啊，说话也阴阳怪气的，我怕是来寻仇的就没敢说实话，先来问问你们。”

　　点点的话刚说完，就听外面有个熟悉的女声传来：“我看他那车就在外面停着，估摸着人也不会走太远，说不定就在附近哪个犄角旮旯里猫着呢，你说是不是？”

　　“那附近也不止我们一家做买卖的啊，您再上别处去找找？”杨晓翔的声音里满是不耐烦，恨不能赶紧打发她走。

　　可那个女人却满不在乎。“行了，给我们来杯咖啡吧，我看你们窗户那儿位置挺好的，敞亮，我就在那儿等着，不怕逮不着他！”

　　“是郝晓玲，她怎么追这儿来了。”老丁皱着眉又仔细听了一会儿，表情愈发凝重，“她还带了别人来？”

　　“是呢，还有俩男的一起，看着好像是她本家兄弟。”点点解释道。

　　唐堂一听就知道今儿这事恐怕不能善了，除非阻止他们两口子碰面。“老丁，你就待在屋里别出去，我去想办法把她打发了。”

　　老丁知道自己前妻是个什么德性的悍妇，又怎么舍得让唐堂替自己出面，连忙一把拽住他。“不行！你不能去，你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看着老丁掩不住焦急的表情，唐堂忽然笑了，他一把捧住这张脸吻在那刚刚收口的抓伤上。“我知道。”然后他一闪身把挂在门后挂钩上的那副手铐摘下来。

　　老丁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吻弄得一愣，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一只手已经被拷在了椅子上。“糖糖！”

　　“很抱歉又拷你一次。”唐堂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嘴角勾起一个轻松得意的笑容，“点点，你是女孩子，这会儿也别出去凑热闹了，麻烦你在这儿帮我看着老丁。”

　　点点明显愣了一下才应声，看着唐堂的眼神既迷茫又敬佩，好像今天才认识他一样。

　　老丁看他一转身已经到了门口，急得又要喊，唐堂却好像背后长眼了似的，扭头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消失在门外。

　　“糖糖今天……好勇敢啊。”点点忍不住赞叹出声。

　　“勇敢个屁！”老丁气急败坏地骂了句，“他又打不过那个泼妇！你快想办法帮我弄开这破玩意儿，我的事情我自己解决，用不着他替我出头！”

　　点点被他恶狠狠的样子吓一激灵，下意识想帮他找钥匙，但是想到唐堂的托付，她又停下动作。“不，不行，糖糖让我看着你，我就算看不住你，也不能帮你越狱啊。”

　　当老丁还在休息室着急上火研究怎么开那个情趣手铐的时候，唐堂已经端着咖啡走到了郝晓玲面前。“您的咖啡，请慢用。”为了不动声色地逼走郝晓玲，他特意暗示杨晓翔用上次被彪子加了一把花椒大料的咖啡粉冲了一杯炖肉味儿的咖啡，他就不信有人喝了这种黑暗料理咖啡还能坐得住。

　　但郝晓玲根本看都没看咖啡一眼，她一瞧见给自己上咖啡的唐堂，立刻唰的一下跳起来，一把抓住那白生生的手腕。“是你！好啊，原来你在这儿工作，那老丁绝对也在这儿没跑了，他人呢？给我把他叫出来！”

　　听见外面郝晓玲高八度的叫声，老丁心头一沉，想起一件事。“坏了，她认得糖糖！”

　　唐堂不料她竟然认识自己，冷不防被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两步，奋力甩开那捏得他腕子生疼的手。“什么老丁，不认识！这咖啡你爱喝不喝，再动手动脚的我可报警了！”

　　见唐堂被欺负，一直关注着郝晓玲那片动静的杨晓翔跟栾书培也不动声色地靠过来。

　　“还装？”郝晓玲冷笑阵阵，尖尖的指甲隔空指着唐堂的鼻子，“我在他那儿见过你俩的合影，绝对认错不了！不过老娘今儿没空跟你这小瘪犊子掰扯，滚一边儿呆着去，叫老丁给我出来！”

　　说着，郝晓玲扒拉开唐堂就要往咖啡店里面走，打算挨个房间搜过去，掘地三尺也要把老丁给挖出来。

　　“站住！”唐堂紧追两步拦在她面前，“里面是我们经理的办公室，非工作人员不能进去！”

　　“经理办公室不能进，那厕所呢？操作间呢？还有这个休息室呢？”

　　郝晓玲话音未落，就听休息室传来一阵椅子拖过地板的刺耳声响，紧接着是点点着急的声音：“哎呀，你不能出去！”

　　一听休息室里真的有人，郝晓玲顿时眼睛一亮，胆气也壮了三分，指着门叫骂道：“姓丁的，你要还算个爷们儿就给我滚出来，让个姑娘拦着算什么本事！”

　　眼看老丁已经被暴露，唐堂闪身堵在休息室门口，紧紧攥着门把手。另一头张雅珍听见外面的吵闹也从办公室出来了，他沉着脸看着跟唐堂对峙的郝晓玲，还有她身后分别跟杨晓翔和栾书培相持不下的两个大汉。“我在里边儿就听你们呜嗷的，闹腾啥呢？”

　　唐堂给他使了个眼色，正要求他报警把这帮闹事的人弄走，郝晓玲见对方人比自己多，还都是男的，生怕自己吃亏，一扭头从身后桌子上抄起一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餐刀，指着唐堂和张雅珍比划了两下，威胁道：“都给我闪开听见没？我们两口子的事儿你们外人少掺和！”

　　“有事儿说事儿！把刀放下！”

　　屋里老丁正咬着牙跟点点拉锯战，一个拽自己的手铐要出去，一个拼命拽着椅子不让他出去，忽然听见外面已经动上刀了，两人都是一愣。

　　“糖糖！你躲开！让她进来！”老丁一边喊一边全力挣扎，也顾不得点点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差点磕在桌子上，只怕自己出去晚了要连累唐堂。

　　“你别说话！”唐堂皱着眉冲门后低喝一声，纤瘦的身子仍然死死堵在门口。他看着那明晃晃的刀尖儿就在自己脸前头晃悠，心里早就怕得不行，额头掌心也都是涔涔冷汗，但越是这样他越是宁死不肯松开把手放老丁出来。无论如何，他不愿让心爱之人的性命遭受威胁，更不愿看到这把刀子落在心爱之人的身上。

　　“你让不让开！”眼看张雅珍已经掏出手机准备报警，郝晓玲也急了，一把揪住唐堂的衣领，想要把这个碍事的弄到一边儿去。

　　被人挡着过不来的栾书培眼看着唐堂被拽得一个踉跄就要撞到那把餐刀上，吓得喉咙一紧，失声叫道：“糖糖！”

　　然而一切为时已晚，血顺着刀刃流出来的时候，唐堂甚至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左肋下传来一阵冰冷而尖锐的刺痛，身上忽然就没了力气。

　　听见栾书培那声惊叫的时候，老丁刚硬生生挣断了手铐的连接环，也顾不上手腕被磨破了皮直渗血，一把拉开门，就见那熟悉的背影朝自己倒下来。

　　“糖糖！”他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接在怀里，一眼就看见他左肋下插着一把餐刀，地上点滴淋漓都是殷红的鲜血。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给惊呆当场，就连行凶者都愣住了，对着满手鲜血不知所措。

　　“快叫救护车！”最先回过神来的老丁强压住心头的惊慌和悲痛指挥道，“拿急救箱来！在柜子里！”

　　他一边吩咐一边蹲下，把唐堂从怀里挪出来，让他平躺在地上，同时小心翼翼地帮他按住伤口，减缓出血的速度。

　　“疼……”被碰到伤口的唐堂顿时浑身一颤，忍不住松开早已血色全无的嘴唇，又疾又浅地喘着气，小声呻吟，“老丁……我好疼……”

　　“我知道，我知道……”看他疼得眼泪都混着冷汗流下来，老丁那颗心已经被蹂躏得每一次跳动都充满痛苦。

　　点点很快把急救箱找出来，情急之下也顾不上一样样翻，干脆一个底朝天把东西都倒在地上。老丁从中拣出纱布绷带来扯了一截又折了几下，小心地敷在唐堂肋下的伤口处，然后又拣出弹力绷带和敷料剪刀，迅速把先前那块绷带固定住。

　　见老丁为唐堂包扎好了，杨晓翔跟栾书培才稍稍松了口气，一起挤过来想帮他把唐堂转移到更舒服的沙发上躺着，但却遭到了老丁斩钉截铁的拒绝：“都别动他，我们不是医生不能随便动，不然撕了伤口是害他！”

　　两人对视一眼，又看了看老丁，有点不太相信他的能力。“你行吗？”

　　“我懂这个，我懂……”老丁嘴里念念有词地嘀咕着，但那飘忽不定的眼神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慌乱与不自信。“我有经验，我做钉子户的时候把什么情况都考虑着了，我还练习过呢，我知道该怎么救他，我知道……”

　　趁所有人注意力都在唐堂身上，郝晓玲跟她那两个本家兄弟一使眼色，悄悄后退几步，转身就想溜走。

　　但她那高跟鞋一动，嗒嗒声立刻吸引了老丁的注意力，他心里头正为唐堂替他挨刀痛不欲生，看那罪魁祸首竟然还想跑，顿时心生一把恶火，想都不想直接抄起手机甩出去，只听一道破风声划过，那手机不偏不倚地砍在郝晓玲后脑上。

　　“啊！”

　　“郝晓玲，你他妈再往外走一步试试！老子现在就把你这杂碎剁了喂狗！”

　　这一声暴喝，所有人都为之胆寒。郝晓玲捂着后脑回头，还想跟老丁对骂几句，却被对方浑身散发出来的杀气吓到失语，那双充满痛苦和恨意的眼睛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里面虬结的血丝就像被他怀里那个男孩儿的血染过一样，殷殷可怖，仿佛来自地狱的钩索。

　　她这一愣神，她那两个本家兄弟就已趁机逃之夭夭，杨晓翔追出来眼看赶不上那俩，只好把她先给押回店里，掩上门守着，防止她再想逃跑。

　　“你给我听着，不管他有事没事，我都不会放过你，也不管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要把你抽筋剥皮，挫骨扬灰！”愤怒与恨意已经把老丁的理智吞噬干净，要不是唐堂现在还需要他照顾，他早就上去把这个女人给活撕了。

　　感受到老丁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正咬牙忍痛不出声的唐堂吃力地抬起手，抓住他的领子轻轻摇了摇。“老丁……”

　　听到唐堂呼唤，老丁连忙低头问：“怎么了？”他捉住唐堂落在他胸口的手，轻吻了一下。“疼就说出来，别忍着。”

　　唐堂摇摇头，刚想劝他别为了报仇杀人，忽然感到胃部掀起一阵痉挛，恶心欲呕的感觉伴着一股浓浓的腥气涌到喉咙里来，一浪强似一浪，他只忍得片刻就再也压制不住，颤抖着呕出一口鲜血。

　　“糖糖！”

　　惊呼声此起彼伏，唐堂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好像往下沉了一块，眼前的整个世界也有些模糊了，然后有一只熟悉的手在自己嘴角边颤抖着擦来擦去，但还是有混着胃液的鲜血争先恐后地溢出去。

　　“老丁……”唐堂听见自己被胃酸灼痛的嗓子发出的声音有些喑哑，那只手就那么僵在自己的侧脸上，“别……报复……不管她，是不是……罪有应得……你不能……为我犯罪……”

　　一阵沉默，短暂又漫长。

　　“……好。”

　　感到手背上有一滴温暖的东西滑过，唐堂努力喘了口气，把手伸得更高一点，摸到那湿润的脸颊。“别吝啬你的……感情，多和人交流……不要只是……对抗……”

　　“我知道，我知道……”握着那冰凉的指尖，老丁怕极了他这交代遗言似的语气，“别说了好吗？别说了，留着力气，医生一会儿就到。”

　　唐堂当然也不甘愿就这么死去，他还有很多话想说，很多事想做，还想跟老丁继续谈恋爱，还等着他变成更沉稳可靠值得托付的人，然后穿上礼服，戴上他送的戒指，和他宣誓共度余生呢。

　　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受的伤究竟多重，还能不能活下来，只觉得伤口涌出的血还在慢慢带走自己的力气，浑身冷得像是冬天提前降临，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只想闭上眼就此一睡不醒。

　　所以他只好逼着自己开口，把来得及和来不及的都浓缩在一句话里说出来。

　　“我爱你……”

　　老丁俯下身子凑到他嘴边的时候，听到的就只有这微弱而坚定的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