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前妻风波（上）

　　“说吧，怎么回事啊这是？”唐堂无奈地看着几天不见就添了一脸伤的老丁。

　　刚刚老丁抱着个公文包风风火火闯进来的时候真是把他给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哪个抢劫的慌不择路跑进来躲避追捕的呢，结果仔细一瞧……呃，这可能不是躲避追捕的，恐怕是躲避追杀的。

　　“我……这个……”老丁嗫嚅着，眼神四处乱飘，怎么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跟前妻打架打得破了相，有心想撒个谎掩饰一下，但他又牢牢记着唐堂曾经说过讨厌被人欺骗，便期期艾艾的宁可不说也不去触碰他的底线。

　　看他不说，唐堂倒也无意逼迫他，默默查看过他脸上的伤，便去问栾书培拿了早前张雅珍为了当钉子户而备下的急救箱，打算仔细给他清理清理这伤口，免得回头伤口感染化脓了更受罪。

　　酒精棉球擦在脸上，蛰得伤口微微刺痛，但是伤口越疼，老丁越能分辨出这世上谁才是真心待他好的人。“糖糖……”

　　“嗯？”唐堂看他眼圈泛红，还以为是疼的，手下顿时有些迟疑，“弄疼你了么？”

　　老丁摇摇头，把刚刚一直抱在怀里的公文包拿出来，双手递给唐堂。“这是我的全部家当，给你。”

　　唐堂手里捏着酒精棉球一脸莫名地愣在那，不知道老丁这举动是什么意思。

　　看他不接，老丁自己打开公文包把里面东西一件件往外掏。“这些是我的银行卡，定存大概有一千来万，活期的估计要少一些……这个是我的房产证，除了你去过的那套，我在别处还有两套……还有这个，这是我资金入股的一些合同文件，过两年连本带利收回来差不多也能有个几百万吧……”

　　见他变戏法一样摆了一桌子这卡那卡，这证那证的，最后居然连户口本和身份证都掏出来了，唐堂看得两眼发直，半晌无语。“你……你这是搬家呐？”

　　“嗯。”

　　还嗯？！唐堂忍不住摸了摸他脑门儿，确认他没烧糊涂。“你还是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吧，我虽然是你男朋友，但也无功不受禄，你一口气把你全部家当都砸给我，我真的消受不起。”他放下手里的酒精棉球，把那一桌子价值上千万的卡和证件全都收回公文包里。

　　虽然早就清楚唐堂是爱财而不贪财的性子，但在这个被前妻天天堵着家门要钱的特殊档口上，老丁那颗心难免变得更加敏感，他看唐堂毫不犹豫地把这些东西原样封还，心中感动的同时不由苦笑着叹了口气：“你知道么，这些要是交到郝晓玲手里，她马上就能把我的钱全部转走，把我的房子和车全都过户到她自己名下，她连张纸片儿都不会给我剩下。”

　　郝晓玲？唐堂听着这个名字颇觉耳熟，随即想起之前调查老丁的时候多次听到过她。“你前妻？她联系你了？”聪明如唐堂，立刻便猜到老丁今天的状况必然跟他前妻有关。

　　老丁疲惫地点点头，到底还是把这几天被前妻堵着要钱的事儿一五一十跟唐堂交代了，直言自己是不堪其扰，才带着全部家当到这儿来避难的。“要是我还是个单身汉，我可以不在乎这个，给她俩钱儿花花也没啥，谁让我们夫妻一场……可我现在不是一个人过日子，我还要养你呢，我得为咱俩以后的日子打算，如果给她的多了，那给你的就少了，我不能让你跟着我受委屈，因为我知道穷日子不好过。”他一边说一边拉着唐堂的手，看着心上人的眼睛满溢着认真和憧憬。

　　为这一番心里话，为这一个真切的眼神，唐堂愿意发誓，这远比老丁之前在安徒生铜像前的求婚宣言更朴实更动人，因为纵使他青春年少爱做梦，喜欢童话，也热爱鲜花，但终究清楚真正的婚姻里柴米油盐多过浪漫，一句“我得为咱俩以后的日子打算”，胜过千万句“愿我们今后的日子像童话”。

　　“我明白你的意思。”唐堂倾着身子凑上去，在他额头落下温柔的一吻，“你今天先在这儿避一避，中午跟我们一起吃个饭，晚上等我下班之后上我那去住，到时候咱俩再商量怎么解决这件事。至于这些……”他拿起那个装着老丁全部家当的公文包，“我记得张总办公室里有个小保险柜，我去问问他能不能暂时帮你保管一下，你随身带着太危险了。”

　　“好，都听你的。”老丁也回吻了一下唐堂的脸颊。目送着那暂时离开的背影，他心底生出莫名的踏实感，就好像风里漂泊多年的蒲公英终于落地扎根了一样，即使没有婚姻的保证，只要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他就觉得自己是有家了。

　　收拾好急救箱，老丁打算找个地方把它放起来，他扫了一眼整间屋子，瞧见冰箱旁边那个柜子有一格虚掩着，便想把急救箱放那里去。但他走近一瞧，却发现打开的这一格里已经放了一个背包和一本黑皮笔记本，还有一件天蓝的外套。这件外套他是见唐堂穿过的，还有这个本子……

　　想起每一次唐堂伏案疾书的认真又可爱的模样，老丁不由会心一笑，好奇心驱使他放下急救箱，把那个黑皮本子拿了起来。

　　十几分钟后，唐堂端了杯热巧回来，正想告诉老丁他的家当已经放保险箱里保管妥了，不料一眼看见老丁正站在柜子前津津有味地翻他的笔记本！

　　“你你你你你……！”感觉所有秘密都被看光了的唐堂又羞又恼，赶忙放下杯子从老丁手里抢回自己的笔记本，“你怎么随便偷看我东西啊！这是我的隐私你知……”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老丁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给打断了。

　　一阵短暂的寂静里，唐堂听到肩头上渐渐响起压抑的抽泣声。“……老丁？”

　　怀里的人却没有马上回答，只是一个劲儿吸鼻子，似乎在努力把眼泪忍回去。唐堂不明所以，也不敢多问什么，只好忍着满心的疑惑和不安拍着他的后背慢慢安抚，等他自己平静下来再说。

　　过了半晌，老丁终于开口了，他哑着嗓子小声喃喃：“糖糖，对不起……”

　　“啊？”唐堂想笑又不敢笑，满脸无奈地把老丁从自己怀里拽出来，掏出纸巾给他擦眼泪。“没事了没事了，知道错了就行，我原谅你了，你别哭了行不行，你一个大男人老这么爱哭像什么样子呀。”他把笔记本重新锁进柜子里，然后拉着老丁回到桌边坐下，把热巧塞进他手里示意他喝点东西稳定一下情绪。

　　“我不是……你没明白我的意思。”老丁推开杯子又凑过去，像块粘人的牛皮糖一样死死地抱住唐堂，“糖糖，有些话我说出来你别生气。”

　　听老丁有要倾诉的意思，唐堂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鼓励他：“尽管说，我都听着。”

　　“你的笔记，我都看完了，我觉得你分析得都特别对，特别准，就好像……就好像以前的十多年你都在我身边儿看着我过来的一样。”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似乎在为接下来的话鼓足勇气，“但还有一样，我不敢说，你也不知道。”

　　“是什么？”感觉快要摸到问题所在，唐堂心里也攒起几分紧张，不由屏住呼吸。

　　“之前咱俩在一起的时候，我老觉得你其实根本不怎么喜欢我，只是可怜我……”

　　“这话怎么说的。”本来任他抱着的唐堂听了这话又好气又好笑，想挣开他假装闹个脾气，但这怀抱实在紧得叫人无法挣脱，他也只好认命地叹口气，退一步选择用力揉搓那头扎手的小卷毛来报复他的质疑，“我怎么不喜欢你了？不喜欢你能任你亲任你抱？能跟着你满世界旅游？还主动要和你cos罗密欧与朱丽叶？”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也愿意相信你爱我……可是我发现你不只对我一个人好，对其他人也都很好，我觉得我不是唯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敢问你，我只能跟自己说，你能对我比对别人好一点儿就可以了，我该知足……”

　　听到这儿，唐堂一时默然，不知该何言以对。他从小被教育要乖巧听话，待人接物要和善有礼，渐渐就养成了这般的性子，再加上微博上的粉丝也都喜欢他这温柔亲切有耐心的模样，他便从未想过有什么改变，也未料到之前不忍心跟老丁说明白过的这件事能让他纠结这么深。

　　暗自记下这一点，唐堂决心从今往后也努力改变自己，毕竟爱是相互的，维系这份感情不是一个人的事，他想要老丁变得更好，自己又怎么能原地踏步？

　　但这还只是老丁怀疑自己没有被爱过的其中一点，紧接着他又说：“后来你拒绝我的求婚，你说觉得还太早，那我可以等，可你还说看不清我。当时我可纳闷儿，我这么明明白白一个人站你面前，也没藏着掖着什么，怎么会让你看不清呢？你不清楚我什么，我告诉你啊，我结过婚，我有俩孩子，我银行有多少钱，名下多少房产，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但是你什么都没问……然后你还说没找准自己的位置，我最不明白的就是这个，你说的究竟是个什么位置，我心里的？我身边的？还是我家里的？我又不是开剧院的满场空座，我这儿不就一个位置吗？你都在那儿了，怎么还说找不准呢？”

　　本来挺严肃正经的气氛，被老丁最后这个突如其来的比喻给毁了一大半，唐堂也给他逗得哭了又笑，感动又感叹。他是知道老丁把自己所有的感情都给了他的，如果身边只有一个位置，也肯定是打上了他名字的烙印，是他的专属位置。但他想搞清楚的是自己在感情里的位置，或者换句话说是自己跟老丁的角色关系。

　　即使唐堂没谈过恋爱，但他见过的已经不少。他看见有的恋人像姐弟，有的恋人像父女，还有的像师生，或者像各种各样其他关系，这并不是说那些恋人现实中有这层伦理关系，只是他们对彼此的爱的体现让他们看起来有那种感觉。出于对感情的认真负责，唐堂总想给自己找准这个定位，因此时常审视自己跟老丁的恋爱关系，有时候觉得像师生，有时候觉得像医患，还有时候更哭笑不得一点……像驯兽师跟猛兽。

　　不过老丁今天这番话点醒了唐堂——他一直认为老丁在这段感情里懵懂、莽撞，就需要自己多带一点理智来把握节奏和方向，而且他骨子里刻着文科生和情感博主的浪漫，总在下意识追寻和思索一些缥缈的，甚至不切实际的东西，但是和老丁这样现实的人谈恋爱，其实不需要追究那样的细枝末节，只要让他感觉他是被爱着的就足够了。

　　“然后你告诉我要学会接受被拒绝。”老丁终于从唐堂怀里起来，他看着那双对他来说宛如启明星的眼睛，“不怕你笑话，我这一辈子，听到最多的话就是拒绝的话，只是我从来不怂，一次谈不拢我就接着跟他们耗，耗到他们同意为止，所以我……我从来没学会过接受被拒绝。但是你和他们不一样，如果你不嫌弃我比你大那么多，不嫌弃我文化水平没你高，不嫌弃我离过婚，不嫌弃我所有的缺点，还愿意像你本子里写的那样开解我……别说是拒绝了，你就是叫我等你一辈子都成！”因为你值得我等，再久都值得。

　　“别这么自卑。”总被他掏心窝子的话弄湿了眼眶，唐堂干脆摘了眼镜放在一边，双手捧着那张脸给他擦去眼角的泪，然后凑上去亲了亲那弧线可爱的嘴唇，“如果我在意你的年纪、你的学历，我从一开始就不会答应和你开始。说实话，我一开始确实没有像你一样一见钟情，但在你为我戴上耳钉的那一刻，我就心动了，很期待你用我能接受的方式来追我……但我除了自己这个人之外几乎一无所有，也不确定能和你走到哪一步，就……就抱着有点悲观的想法，想着至少教你变得温柔一点，懂得讨人欢心一点，那样就算你以后喜欢上别人了，也不会再犯这么大的错误，既伤害了别人也伤害了自己……”

　　“没有别人，不会有别人！”老丁气呼呼地打断他，一吻堵上去，紧紧咬着那柔软的唇瓣，却又舍不得太用力让他吃痛，只好蛮横地占领了他呼吸的门户，让他没有空隙说那些质疑他忠诚的话。

　　“唔……”唐堂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猝不及防地被拉入唇齿碰撞的深吻之中，别说继续剖白心迹，就连呼吸都成了奢侈。其实他是爱这个人的啊，爱这个人总是闪着倔强光芒的眼睛，爱这个人虽然笨拙但总是执着地把真心捧到他面前的样子，也爱这个人不论如何都愿意顺着他的想法做出改变……世上或许还有别人能给他比半杯水更多的爱情，但他情愿一辈子只要这半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