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似雾里看花

只要天不塌下来，清风镇街头就没个清净地儿，街道如往常一般繁华，吆喝声、叫卖声杂成一片，有钱的、没钱的，都喜欢到街上凑个热闹。

李沉皓拉着明珠，在戏园子门口，叫了一辆能容纳两人的黄包车回府。上车后，拉车的人以最快的速度穿过人群密集的街道，在众人的目光中，一位看似满腹诗书的纨绔子弟与一位戏子同坐一辆车，而且，显得十分亲密，虽说早已是见怪不怪，但也免不了一些闲言碎语。

拉车师傅是个身强力壮的汉子，他熟悉清风镇的每一条道路，就连哪里有条小道，平时有多少人走动，他都能掌握得一清二楚，为了不误伤到旁人，拉车师傅穿过热闹的街头后，进入一条人群较少的小径，小径的宽度刚好容得下一辆车通过，若是遇到路人，只能绕道而行，沉皓将她揽入怀中，车上，两人没有任何交谈，小径里只是回荡着轻快的脚步声和车轮的滚动声，穿过小径的尽头，他们来到了离东街头不远处的一座凉亭，那是他们儿时常常嬉戏的地方。

“停车，停车……”明珠突然正襟危坐，叫停了迈着快步的师傅。

“明珠，还没到家呢！”看到了眼前的凉亭，忆起了儿时的两小无猜和少年的一些往事。于是，沉皓也跟着下了车，并付了钱，拉车师傅便掉头走了，沉皓跟着明珠来到了凉亭。

“沉皓哥，我不能和你回去。”

沉皓不解：“为什么？”

明珠有些不知所措：“沉皓哥，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总之，我是不会……”

还没等明珠说完，沉皓已经沉不住气的抢了话：“当年，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等我和我爹去上海谈完生意，就回来娶你。可是，当我回来的时候，满城都在传言，那王爷为了抽大烟要把闺女格格卖了，格格不从，上吊了……你知道那段日子我是怎么过的吗？我苦苦寻了两年未果，后来，我爹派我到南洋上学，希望时间能抚平我的伤痛。可是，我还是无法接受你已离开的事实，每天晚上，都梦到你在水深火热之中挣扎……现在，你出现了，证明老天爷是眷顾我的，让你重新回到了我身边。明珠，我不能再失去你了，走……我现在就带你回去见我爹，我要履行当年的诺言，我要娶你……”李沉皓十分激动的诉说着心里的苦楚，说完，拽着明珠的手就往前走。

“沉皓哥，你放开我，你就当明珠已经死了吧，本来，我就不应该苟且偷生，活到现在……”明珠挣开了他的手。

“明珠，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

“沉皓哥，以前的事，你忘了吧，现在，我只想平平静静的生活；当初，和你结娃娃亲，是因为有那王府和格格的头衔，现在，那王府早已败落了，我已经不是什么格格了；再说了，你看，我都穿成这样了，想必，李老爷、老夫人是不会接受一个唱戏的做儿媳妇吧？”明珠自嘲自讽的说完这番话。

“明珠，你让我怎么忘记？请你相信我，我是真心爱你的，这和娃娃亲没有关系，跟那王府没有关系，跟格格身份没有关系，西方的一位哲学家曾经说过：人生而平等。唱戏的，不比格格低贱，无论你是格格也好，唱戏的也罢，我喜欢的，只是你这个人。”世间最美，不过是能与自己喜欢的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谁不渴望这样的美好呢？但世俗的眼光和身份的悬殊，不得不让她怀疑和猜忌，深陷于爱莫能及的挣扎中。

“明珠，请相信我，我一定会说服我爹娘的，我要娶你，并且照顾你一辈子，请你相信我！”沉皓的眼神更加坚定了，语气也变得铿锵有力，这让明珠心里的直觉摇摆不定，他坚信眼前的这个人是爱自己的，哪怕是付出生命，可是，这样至死不渝的浪漫会得到多少人的祝福呢？

犹豫了片刻，卸下心里的最后一道防御，最终，她还是选择了相信，她相信他脱俗的眼光和不谓世俗的胆量，她相信他们会成为彼此挚爱的人，她相信西方哲学家所说的：爱情是自由的，人生而平等，就算飞蛾扑火，也值得一试。

伪装好心里的坚强，壮足所有胆量，明珠随沉皓来到了李府。

“二少爷，您回来了，这，这位是……”刚进李府，管家便前来问候，看到身穿戏服的女子和沉皓十指紧扣，管家不解。

沉皓没有解释，而是直奔主题：“福叔，我爹呢，我找他有事。”

“哦，老爷在前堂，二少爷有什么事呢？可以吩咐我……” 还没等管家说完，沉皓便拉着明珠往前堂走去了。

去时，李老爷正在前堂和生意伙伴林老爷聊得热火朝天，沉皓没有注意到旁人，带着明珠直接闯入前堂。“爹，爹，我有件事要跟您说。”

李老爷看见儿子进来，心里还有几分喜悦，毕竟沉皓是几个孩子中最出色的，留过学，也算是见过世面，做事十拿九稳。但不知为何，今天，如此雀跃的带回个唱戏的，李老爷有些不知所措，瞬间脸色大变，不知该说什么好，林老爷也将这一幕也尽收眼底，但又不好多问，心想：不知李老爷花了大价钱培养出来的“好儿子”会弄出什么名堂来，心里暗喜，于是，便识趣的假借有事要先告辞了。李老爷和林老爷寒暄了几句，说了几句客套的话后，吩咐下人送林老爷出了府。

沉皓看着林老爷走后，才郑重宣布了事情。“爹，爹，你看，明珠还活着，她回来了，我要娶她。”

“混账东西，没看到家里有客人吗？你带个唱戏的回来，还嫌不够丢人吗？”李老爷对这个儿子宠爱有加，头一次对他发如此大的脾气。

“爹，她不是唱戏的，不是，她是唱戏的，不是不是……她是明珠，是那王府的明珠格格。”沉皓一时也解释不清楚，但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明珠。

“混账东西，明珠格格如此高贵，怎么会是这个戏子，来人，把她给我轰出去! ”李老爷一声令下，几个青年围了过来 ，可都被沉皓叱住了。“住手 ! 爹，您听我说，她真是明珠，那王府败落后，明珠走投无路，被唱戏的沈师傅收留，这才活了下来，那沈师傅您也认识，清风镇街里头唱戏的那位……”

李老爷听得有些不耐烦了。“沉皓啊，爹知道，你对明珠格格念念不忘，这些年，对于你的婚事，爹不逼你，可你也别逼死你爹啊，虽然，这姑娘长的确实有几分像明珠格格，但不能因为长的像，就把她当成明珠格格吧，万一，这是个骗子呢？你怎么对得起死去的明珠格格呀？我们李府虽不是什么名门世家，但是，绝对不会娶一个戏子过门的，请姑娘，好自为之。”

李老爷的这番话如同鞭子一般，将明珠的尊严打得遍体鳞伤，其实，她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下场，只是没想到，来的那么快，字字锥心。 就凭她今天的这一身打扮，要想进李家的门，便如同登天之难，一片痴情终究还是敌不过一身浮华。 她不想沉皓左右为难，吞回了所有的气愤与辛酸，心平气和的和李老爷说了一番话：“李老爷，听说，明珠格格早在八年前就死了，小女子虽叫明珠，但又怎么能和格格相比？只不过是也想显摆显摆罢了，我只是一个乡下丫头，今天少爷来戏园子听戏，看我长的像一个故人，误当成了她，才闹了这么个笑话，今日到府上多有冒犯，请李老爷不要错怪少爷，。”

“明珠，你说什么呢？你快向我爹解释清楚呀 ! 爹，她真的是明珠，爹，请你相信我，她真的是明珠………”明珠不语，这下可把沉皓给急坏了，沉皓撤着嗓门向老爷子解释道，可李老爷根本听不进去。

“行了，闭嘴 ! 来人呐，把这个混账东西给我押到柴房去。”李老爷一声令下，四五个身强力壮的青年五花大绑将沉皓给擒住。

“放开我，放开我，爹，爹，她真是明珠，不准你们伤害她，明珠，明珠……”他全力挣扎却丝毫没用，最终，还是被他们擒拿归案，明珠有些担心却也无能为力，一颗颗泪珠止不住的往下落，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沉皓被他们绑出了前堂。

沉皓被绑出去后，许久，明珠才回过神来，恍恍惚惚听到了李老爷好像在和自己说话：“我看姑娘也是个明白人，既然是个误会，那就到此为止吧。管家，去库房多拿点钱来，给这位姑娘做盘缠，就当今天少爷去听戏，打赏的。来人，送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