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白切黑

约瑟夫终究是不接受。

他表面装作从未听闻，私下里一度利用“耳听为虚”的道理哄骗自己，强迫那颗千疮百孔的心灵，不许它质疑自己深爱且深信的纯善女子。

可不久，晨报将传言更为详尽的内容先一步扩散到二人行动途中歇脚的小镇。

当夜，约瑟夫辗转反侧，终于趁泰琳入眠之际端详起报上的字句，试图从中寻找破绽，又或者……说服自己。

“深夜”、“长剑”、“红袍”、“短暂匿迹”、“移动路线”、“波旁王朝”……

一切说辞都与她贴合得天衣无缝。

“犯人在最近一次行动中不慎划破衣角，碎片已交由刑侦部门保存。”

凝望不远处纵挂的红袍，边角处明显的缺口正刺眼地招摇。

那一刻约瑟夫的心情简直难以言喻，仿佛连人带心跌入冰窖，头颅被命运狠砸一记名为“笑话”的实锤，霎时只觉得思维涣散，颅内震响，心脏空虚地疼痛。

近几天里利用旧时王朝的名号刺激政府，刻意留据吸引军官……都是她搞的鬼。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故意将彼此拖入无可挽回危机中，又为什么故意向自己泄露破绽……

是谁做错了什么，还是谁破罐子破摔？

约瑟夫悲怆地望向破旧床板上背对自己屈膝侧卧的软妹——她正搓着温和均匀的呼吸乖巧地休眠，那单纯无害的体态像极了一只温顺的小绵羊。

可谁承想，泰琳·摩根，那个他中意了十六年的姑娘，那个拥有耀世笑颜的天使，那个虔诚于神明与幸福的信徒，那个默默为他牺牲一切的灵魂伴侣，如今正打着坏主意，亲手迫害她口口声声深爱着的前朝遗孤。

他不知花费掉多大的气力从心底扳倒对她一如既往的认知，反复告诫自己她是恶人，是陷阱，胸口沉重的痛楚却越嵌越深。

他甚至无措于下一步计划——继续假装未闻传言？把她揪下床铺质问？丢下她一人潜逃？设计抓她现行？

每种选择都不妥，那么择优的话……

等等，她可是泰琳啊！

“呵……”看似熟睡的女子忽然提起一声冰冷骇人的嗤笑，毫不避讳地保持着以假乱真的睡姿，操起与往常截然不同的绝情的腔调，“你还是没有勇气质疑我？”

约瑟夫霎时中断思路，微微皱起眉头，下意识排斥着泰琳反常的态度，一言未发。

“怎么？我说快了，没反应过来？”泰琳相当自然地翻身而起，不紧不慢直立在地，径直踱向衣架，摘下褪色的红袍，取出藏匿其中的西洋剑熟练紧握，潇洒反卷长袍披上肩头，回眸定睛道，“这样子，你还要继续装傻吗？”

约瑟夫木然凝望着一床之隔的泰琳，提不起半丝笑意。他不懂她如此这般的作死为的是什么。

红衣佳人本是初恋般的情怀，眼前的女子却疏离得让他觉得虚无、陌生。

“你要行动了？”约瑟夫低沉着声线，面色与心境同样凝重，一语道破他早听闻这一传言的事实。

“没错~”泰琳毫不迟疑地回敬一个赞许的微笑，紧接着话锋一转，“可是今天不打算刻字呢……”

约瑟夫似乎读出了她语气中微妙的指向，哀怨而不安地眯起双眼，终等到泰琳迅猛挥刀瞄准他脆弱的脖颈中心——

“我要杀了你。”

“……”听她这般言辞，约瑟夫反倒不做声。

可他的心脏，好似正被无数魔爪蹂躏，那痛感真实到让人窒息。

他眼看她稳稳提剑缓步挪至床边，将那一抹尖锐直指他的咽喉，毫不挪移甚至毫无犹豫，却仍旧固执地把目光全程投射进她冷漠如寒渊的双眸，许久凝结出一句：“宝贝儿……”

“住嘴！”泰琳嫌恶地锁起眉头，“你求饶的样子真令人讨厌。”

“我不求你。”约瑟夫当即回怼，语气出奇的硬气，紧接着调整了些许儒雅的风度，“但，让我死得明白些，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