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婚誓

她诚挚道出请求的那一刻，滴点雨丝析出天幕飘摇而下，牵连着她的思愁，捏合着穹顶之上的温度。

是神明的施舍吗？

肯定的说法不现实，否定的回答太讽刺。

约瑟夫不习惯她满眼情深意切说丧气话的模样，一度沉思过后，用深邃的目光配合她郑重的问话，试图将情节反转：“作为交换，宝贝也答应我一件事怎么样？”

泰琳似乎保定这交换值得，不假思索点头答复。

“从今往后我们真正陪伴彼此走完一生，谁也别再自作主张了好吗……”约瑟夫抚起她鬓角半长的卷发别在耳侧，后错半步单膝跪地，顺势抽出外套内衬怀兜中的环状物，“你愿意成为我的妻子吗？”

银白色指环镂刻着雅致的洛可可式雕花，文理严格贴合黄金比，弯折出精致标准的弧度。环托中心湛蓝的卵形宝石为月色的映衬折射出珍珠光泽。恋爱般深邃细腻的色彩，让人一眼便难忘……

那是月长石。一年前途经伦敦城无名的珠宝店，她曾不由自主驻足在这所谓“恋人之石”的橱窗前，只是逃亡匆忙便不了了之。

他何时攒足资金又何处搞来指环，没人知晓。

此刻的泰琳惊喜到仿佛能听清自己心脏规律的运动——本为他的说辞万般准备，却没料到竟是求婚誓言。

她怔在他面前，眼中好似倾满了星辰，几次欲言又止。说不清是来不及反应，还是真的犹豫。

“我……本来在等……希望安身过后再为你筹备盛大的婚礼，给你富足风光的一生。事到如今，形势却越发紧迫……”约瑟夫无可奈何地嗤笑自己，没有收手，却苦涩地低了低头，随即昂首修正了一款更为深情的目光，“政权更替大势难逆，如今我什么也不再奢求，只愿守护唯一的挚爱，直到白头……”

泰琳深知自己并未平和心境敲定答复，却启唇预备着回应——她明白，他急。

此番风景绝不算求婚圣地，刚从生死线上挣扎下的两人立即婚配也不合时宜。

但对彼此来说，明日，甚至下一秒，都饱含着不确定，命运越是拖沓越是艰难，所以此时此刻便是最佳时机。

泰琳不自觉地缓缓抬起手臂想触摸他指尖幻蓝的宝石，仿佛从那幽秘的光泽中望见自己一直期待的缠绵缱绻的恋情。

她最终绽露出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颜，模仿起贵族女性礼貌的模样：“嫁给您是我的荣幸啊，先生……不，亲爱的丈夫——我愿意。”

不等约瑟夫为她佩戴婚戒，泰琳一把反握住他支撑指环的手：“苦难的日子一定会过去的……等到拨云见日的那天，亲手为我戴上它，好吗……”

她的话像是希望，为他麻木的血肉注入了最后一丝动能。

约瑟夫不做过分要求，应和着起身，带未婚妻寻觅附近可供投宿的人家。

多亏山里与世隔绝，两人方能在村落最边缘住户家中享受昏沉而短暂的一眠。

黎明才至，约瑟夫便警惕地结束了歇息，想到军官绕道而追不出几天也将赶来，匆匆整理起自己。

尚未终了，他转眼注意到身边一袭红袍，似乎起身更早的泰琳。

“先生从前一直有意无意提起我穿红衣的样貌更好看，我刚用外套跟村民换了这件长袍。”知道他心存疑问，泰琳抢先解释，“不过赶路的过程中会乖乖收起来的——我知道这样子太显眼。”

这说辞很贴心，很漂亮，舒适到听不出一丁点恶意……

约瑟夫没注意到，昨晚起，自这乡间流传起了恐怖传闻——神秘人夜赴中心住宅刻字“波旁王朝”，无声无息，无人目击。居民惶恐，纷纷猜测路易十六鬼魂降临。

几天后，军官突查村落，传闻被捕捉。

恐怖的说法随二人奔波的脚步出流传至各个途经的乡间城镇，一路发展蔓延终于传入约瑟夫本人的耳朵。

本就为逃命焦虑不安的他此刻差点崩溃，又强制自己振作起来亲手制止这场莫名的“使坏”。

他匆忙整理近来的线索，发觉那传闻似乎在故意引导追击者，而说到罪魁祸首，矛头直指……

不可能，这没理由的。

他宁愿认定是自己精分搞出的乱子，也不相信她会背叛。

他每天都有打量她乖巧朴实的模样，实在不肯恶意揣度最近是否掩饰或扭曲。

泰琳是个好姑娘，她的作风一贯善良。

更何况，她刚刚答应自己的求婚啊。

可他越是不去确认，留言便炒得越狠，直到终于有目击者指认刻字的家伙是个手持长剑的红袍蒙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