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照明灯(下)

左手微微有些颤抖，竟开始不受控制，我只得又加上了右手，超然靠近了些，紧紧盯着我，似乎是生怕我被掀飞出去。

“超然，你不用这样的，这边压力太大，你去旁边歇着，我没事。”我安慰他，他没有回答，只示意我专注些，不必分心管他。我担忧的看着他——超然的梦灵体几近透明了，看来他梦灵力真的损耗很大。

我还想说点什么，手上突然传来一股强烈的排斥力，一下子拉回了我的思绪，强迫我专注于手头上的事。超然伸手扶了我一下：“撑不住就告诉我，不要逞强，治疗很麻烦。”“……”知道你担心我，就是嘴毒而已……

定了定神，仔细捕捉梦主的精神情感共鸣，手渐渐稳了下来，但身子却同时重了几倍。

很难过，很刺鼻的气味。我条件反射性的随着梦主鼻子发酸，眼中模糊了起来……

眼前是一个渐渐清晰的灰衣小孩子身影，一声一声的笑传过来，让人心里也轻松喜悦了不少，身上的重压减了些，我于是向下看去。赵明登十岁以前生活的说不上富裕但很幸福，有祖父祖母的陪伴、父母的疼爱、大片可供玩耍的绿色山坡、清澈见底的流动小溪……

这些场景都很漂亮。

赵明登的父母看起来也像是进城找活的农民工，他们也干着很累的活，挣着很少的钱，但他们很爱自己的孩子，每个月都会尽力找出时间来回家看看赵明登，很明显，这些抽出来时间丢掉的钱都得靠夫妻俩彻夜加班补回来，所以他们疲倦的很，但在孩子面前永远是一副轻松愉悦的样子。赵明登就这样度了不算完整但快乐的童年，耳畔都是父母的疼惜和叮嘱：“儿子要好好读书，做个文化人，过得舒服点……”这大概是赵明登坚持读书的执念缘由？

书费虽然贵，但赵明登的父母一直坚持交着，让儿子上着学。赵明登成绩很好，每次测试成绩都是名列前茅，很让父母省心，也让他们很骄傲。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赵明登十岁，还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父母回来看他的日子。赵明登捧着一张满分的卷子雀跃的在门口张望，很久很久，终于视线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的，一个，只有一个。

他跑着迎上去，卷子还没递过去就被母亲抱在怀里哭着告知父亲没有了。

他不太懂，工伤却没有赔偿是什么意思，他木木的听着母亲和祖父祖母声嘶力竭的哭诉，三人都哭的险些昏厥，而他好像没有了灵魂。

“该死的石头偏偏掉下来，该死的工地！”这是他回神后最强烈的念头。

他失去了那么好的父亲——因为一块冷冰冰的石头，因为工地保护措施的不当，任谁也没法释怀原谅。周围突增重压，我身体一晃，一双手及时的扶住了我。

他没法再继续读书了，尽管他成绩那么好。但这远远不及母亲改嫁的痛苦来的猛烈。

他不怪母亲，这种生活太苦了，她刚刚失去丈夫，她受不了的。

于是他开始和祖父祖母相依为命。

要挣钱养家，于是他开始在附近找一些打杂的苦工，每天都累的回家后只想躺倒，但是不能，祖父祖母看到他这样会心疼，他们都老了，经不起折腾了，于是他还是装着精力充沛，说说笑笑。待到晚上躺在被窝里，一个人默默吞着拳头忍着疼咬牙入睡……

不多久，他们也走了，于是他开始独自一人。

他娶不起媳妇，也没什么正经学历，最后还是来了自己最讨厌的工地。

多么可笑可悲，他明明那么讨厌这个地方，断送了自己一家的幸福未来，却还是来了这个地方，因为无处可去。

他受着工头的压榨、工友的嘲笑……承受着父母以前所受的一切，明白了父母多么苦，而那些笑又究竟是多么沉重。

他坚持着读书，因为那是父母最大的愿望。

我恍然间感觉脸颊湿了，身体依旧很重。

今天，工头给了他一巴掌，说他就是没文化，装什么好学，他忍着没有挥拳过去，却因太过憋闷走了神，在搬运东西的时候没有及时躲过工友手滑丢下的重物，脚被砸肿要耽误好几天的上工时间，工头说这是你的问题，自己承担，工地不会赔偿，落下的活在工资给你扣掉啦。

我突然很想打人，又很想抱抱赵明登。

他父亲的遭遇又轮到了他身上，这个感受会多么痛？

这个梦真是……

梦终于织完了。

我憋着一股火气，正准备转头和超然控诉，突然，一轮极强的精神重压正面冲过来，我来不及阻挡，踉跄着倒地，昏迷前，依稀看见超然焦急担忧的脸，还有赵明登微弱下去的哭泣梦波……

照明灯，却连自己的未来都照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