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霄贤

身后人手缠上了我的腰，待我慌忙回头看时却被暖兜挡了视线，只觉此人身上寒气凛冽，又有酒气混杂，心下正恼怒着不知谁家醉鬼，却听见缠着我的人含含糊糊说话了：

秦霄贤卿……卿儿……

身后人一说话我便听出是秦霄贤的声音，一颗心这才放下，松了口气，只觉好气又好笑，抓着他腕子，将他手从我腰间移开，小心提着灯笼，扶了他进门。吃醉的人身上格外沉，秦霄贤身量又高，整个人玉山将倾一般就往我身上倒，我扶不住他，只得一手揽着他，将灯笼搁在桌上，伸长了胳膊去拖椅子，好容易拖了椅子出来，倒在我身上的酒仙儿勉强睁了眼，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

秦霄贤是……是卿儿么……

我这边吃着劲儿，只觉说话都费劲儿，一面将他往椅子上拖一面咬着牙说话：

悦卿废话……少爷您可真行……好端端把自己灌成这幅德行……我说您受累往前挪两步成么……

正说话间忽觉面前一暗，唇上一凉，竟是秦霄贤贴了唇过来，我一愣神的功夫便觉灵蛇入口，带着酒气直搅得我也混沌不清。我猛的一推他，正将他推在椅子上，发出一声闷响，秦霄贤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我也没听清，只捂着脸站在一旁。半晌我抬手一抹唇，瞧见手上蹭着胭脂，又瞧见秦霄贤唇上也染上了胭脂，在灯光下泛着潋滟水光，好不惹眼。我恨恨一咬唇，上前抬手将他唇上胭脂抹去，反手又尽数蹭到他肩头。这位爷倒是睡得安稳，我有心不管他，又恐他受凉唾酒，且在这儿晾一夜明儿再发热，立于原地心下思虑再三，瞧了眼睡着的人，伸手推他额头一叹气：

悦卿真真是我命里的天魔星，被你轻薄了还得伺候你……哎……只当我谢你买给我的吃食了。

说完犹嫌不解气，瞧他四仰八叉的瘫在椅子上心里更是不平，伸腿便在他伸长的腿上踢了一脚，抽身去给他泡了杯酽茶，端来扶了他的头便往嘴里灌，茶一入口秦霄贤便被呛了，半眯着眼睛连连咳嗽，脸都憋红了，我忙给他拂背，不知怎的，忽的想起他给我买炒红果那日，他说是孟鹤堂命他做事，他顺手买来的，可我出窍后去了西厢，孟周二人竟都不知秦霄贤做什么去了，又想起他曾给我送来的果脯，也只说是孟鹤堂让他送来的，可我问起来孟鹤堂似是并不知情，心下起疑，拍了拍他后背：

悦卿贤哥儿？秦爷？

秦霄贤嗯……

他乜斜着眼瞧我，我瞧他这幅模样只觉好笑：

悦卿多谢你前儿买给我的炒红果。

秦霄贤也笑了，口齿不清的说话：

秦霄贤不谢……

悦卿你上哪儿买的？

秦霄贤天……天桥……

天桥离这儿可不算近，我倒是知道天桥那边也有德云社的园子，只不知他去那儿做什么，拍了拍他又问道：

悦卿你去天桥做什么？

秦霄贤嘿嘿一乐：

秦霄贤去……买红果……

悦卿就为了买红果？

秦霄贤嗯……

悦卿你为何要跑那么远给我买红果？

秦霄贤我……我喜欢你……

秦霄贤说完便闭了眼又要睡觉，我愣了一下，只觉面上又烧了起来，见他要睡忙晃他：

悦卿别睡！将茶喝了！

不由分说便将茶往他口中灌，又将秦霄贤呛了个半死，我心下有些愧疚，忙又上手敲他的背：

悦卿对不住对不住，我手上没轻重。

瞧他连咳带喘的摆了摆手，我没忍住又乐了出来，抽了手帕替他一擦嘴角：

悦卿上回你送来的杏脯和梅子……

秦霄贤我买的……嘿嘿……

我瞧这平日里还算是深沉稳重的少年郎吃醉了酒直冒傻气，心里更觉好笑，秦霄贤瞧我乐了他也乐，伸手便来抚我的脸：

秦霄贤卿儿……真好看……

我一把拍开他伸来的手：

悦卿讨打！不许你说！

将手中茶杯一递，抵了他唇：

悦卿喝了！

秦霄贤也不理论是什么，只将茶喝尽了，我撂下手来：

悦卿我一个人拖不动你，你等着，我去喊周哥儿来。

语毕也不等他答话，提了裙子便跑到西厢房去敲门，喊了周九良来，秦霄贤竟躺在椅子上睡得安稳，我们二人哭笑不得，一左一右搭了他回房，将他安置在罗汉榻上。安顿好了秦霄贤我四下里一瞧，西厢房的床是个架子床，不比我房内的拔步床另有碧纱橱可宿人，孟鹤堂仍是在床上躺着，秦霄贤占了罗汉榻，却不知周九良宿于何处，因问道：

悦卿我近几日没精神，还未曾过问哥哥们的住宿，这一间房可住的开？若是不便，教阿曼将隔壁厢房再收出一间。

周九良一摆手：

周九良不必了，霄贤是宿在榻上的，我同孟哥宿在床上，照顾他也便宜，卿儿这儿的床大，我们两人睡且有富余，快不必劳动阿曼姐姐了。

我原不知他二人睡一张床的，听周九良此言不禁掩口一笑：

悦卿既如此，那周哥儿和哥哥好生歇息罢，贤哥儿吃醉了酒，半夜定要口渴，周哥儿只将茶搁在薰笼上暖着便好，免得半夜再起来烧水。

周九良好，还是卿儿周密。

周九良笑着一点头，顺手将秦霄贤领口的扣子解了，不想他一眼瞧见秦霄贤肩头的污渍，上手抹了一下：

周九良这家伙身上蹭了什么？

我定睛一瞧，正是我方才蹭上去的胭脂，一下子便觉脸红，急忙道：

悦卿管他呢，左右是他自己洗衣裳，谁教他不仔细了，周哥儿和哥哥歇着罢，我先走了。

语毕匆匆离开回到房中，阿曼自去倒了香灰，我只暗自庆幸秦霄贤的大褂是黛蓝，瞧不真凿那胭脂痕，否则岂不尴尬。阿曼倒了香灰来服侍我更衣沐浴，正给我摘耳坠，忽的“哎”了一声，我因问她，阿曼手上拿着我的耳坠：

阿曼姑娘这耳坠怎的丢了一个。

我这才发觉原本挂在我右耳的耳坠不翼而飞，想是方才扶秦霄贤时被勾掉了也有可能，却也没心思顾及：

悦卿罢了，丢了就丢了罢，许是衣服勾下来了，明儿你去门口和院儿里瞧瞧，找得到就拿回来，找不到就罢了，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

阿曼是。

这厢梳洗罢安寝，我心里却总想着阿姜同我说的话，心内烦乱，辗转反侧，好在身上疲惫，总归是慢慢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