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邪第三

小昊站了好一阵子，听着营帐里宣灵的哽咽声和常进的安慰声此起彼伏，他觉得自己似乎是站了很久，久到心头早已由热转凉，但屋子里还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想，又是这样微如草木的感觉，自己，真的是好令人生厌。

其实，自从遇见宣灵，小昊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自认卑微的感觉了。哪怕是宣家刚被灭门，两人一起在大街上讨饭的那几天，小昊也都觉得很有使命感，也都比以前自己一个人时多了几分力气——他被人需要了，他从前十年的生命里，都没有被谁需要过。可是似乎，现在，宣灵已经不需要他了。常进比他更好，能真正把她照顾的更好，不是吗？

“我不该伤心，”小昊费力打开紧握的双拳，苍茫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宣灵找到了自己的伯伯，常进要带她去过好日子了。我不该为妹妹开心吗？”

小昊浅色的瞳孔里有某种光彩偷偷闪烁了一下，心里的无力感夹杂着奇妙的痛觉不断皱缩、旋拧。那时候，他只一遍一遍得告诉自己要为宣灵高兴，却不知道，自己居然在嫉妒——嫉妒宣灵，也嫉妒常进。

被照顾和照顾人，他现在怕是一个也做不到了。甚至，莫名其妙的，宣灵口中，还多出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兰儿大哥哥”！

“宣灵，药凉了！大哥再去给你热热！”

小昊就这样站了许久，最终还是全然舒展了自己细长的手指，嘴角扯出一个明媚的笑，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转过身去对宣灵说。

“大哥！宣灵不是——”宣灵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完全忽略了大哥，不顾疼痛坐直了身子，想要解释，话一出口，却又没了下文。

“不是什么？”小昊眉眼弯弯，似是笑的明朗。他快步走向宣灵塌前，凉凉的手端起那碗凉了的汤药，又迅速转身出了营帐，“你们先聊！”

账外，红泥小炉上又煨起了一小瓦罐的药，草药的甘与苦全数蒸发出来，水汽也围着小昊氤氲开来。

他也就看不清楚眼前的景儿了。四周一片朦胧，小昊只觉得两年的朝夕相伴，都是朝露般短暂的假相，却又不是假相。将要离开他的妹妹，还有过往一切的苦楚与欢欣，这些都如钝刀一般刻上他的心房——胸口，好痛！

一滴泪滋润在他浅色的瞳仁上，让他眼睛酸胀的难受，他却拼命忍住了，没让泪水流下来。就像那些年里无数次一样。

小昊蹲成一团，集中精力去煽动着泥炉里跳跃的火苗。肩膀上突然被一个温暖的大掌轻轻拍了拍，小昊感觉到是一个身姿魁梧挺拔的男人蹲在了自己身边。常年在刀尖上舔血，他的感受力敏感度都比常人好了不少，本不该现在才意识到身边有人到来。小昊不着痕迹的吞咽下一颗眼泪，藏起自己的狼狈。

“很委屈吗？”男人的声音粗糙里带着温和，疏离里又带着莫名的熟悉和关切。小昊知道他是常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