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二爷梦魇，苡悠探病

今日沐苡悠很早就醒了，换上件白色长裙，披一件蓝色披风就出了门。那件染血的灰色衣服已经被清洗干净，借着这几日大风，一晚便干了，只是那颗银质的纽扣还没有被缝上。沐苡悠也是今天早上仔细看看才知道，这纽扣是从国外传来的洋玩意儿，长沙沐家的仆人都没接触过，只好将衣服带到沐家的裁缝铺去。原本是仆人今天去送的，谁知沐苡悠忽然心血来潮说是想给自己和好姐妹庄思未做几件衣裳，于是便亲自去了。

庄思未是庄望的女儿，自沐苡悠、沐苡惑随家族搬到上海去后便常有往来。

裁缝铺的老板没见过沐苡悠，并不知道她是东家，但看她的衣着打扮不凡，又有庄小姐陪着，便知道是位大客户，连忙陪着笑脸儿询问。言语间虽然恭敬，仍教沐苡悠寻得些不妥当的地方：他们似是更尊敬沐家的管家罗适的。沐苡悠皱着眉，一言不发。

沐苡悠对于穿着打扮向来是没什么要求的，方便得体就行。在庄思未的陪伴下随便选了几样花色，挑了几匹看着不错的缎子，便由一女童带着上楼量了尺寸。以后沐苡悠便说想看看新款式，老板倒也是很用心，预备了茶点，说是请二位慢慢选。

沐苡悠了然的给了几块大洋，说是自己不喜欢被人打扰，等选好了自然会出来的。那老板得了钱，高高兴兴的出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老板刚一出门，沐苡悠就放下了那些画册，冲庄思未使了一个眼色，干净利落的翻了窗。这家裁缝铺是在红府旁边的。

沐苡悠的功夫向来以灵巧轻便迅速著称，因此即使是在大白天翻墙也没人看见。

二月红昨日并没有睡好——他梦到丫头了。

梦中的丫头站在院子里，笑着看着他，轻唤一声“二爷”，他正欲靠近，却见丫头痛苦的慢慢的化为粉末，她的身后，是沐苡悠。

“红哥哥，丫头已经过世了，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二月红痛苦的想堵住耳朵，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像一根木头一样愣在那里“不！不要再说了！丫头！”

丫头以一种可见的速度慢慢被清风吹散，她伸出手求助的喊着“二爷救我！”二月红想要伸手拉住她，却被沐苡悠拦住：“你看清楚！丫头已经死了！她死了！”

“不！丫头！”二月红用尽全力的伸出手，不期然的抓住了一位陌生姑娘。

齐八爷此时心中叫苦连天，小心翼翼的将二爷的手从莫测医生手上拿开：“二爷，二爷，你抓错人了，这不是夫人，这是为你看病的莫医生。”

二月红此时还没有缓过神来，只愣愣的说了句“麻烦莫医生了。”便不再言语。他并不知道，刚刚的错认悄悄在一个花样年华的姑娘心中埋下了一颗倾慕的种子，慢慢发芽，慢慢长大。

莫测去给二月红准备药，房间里只剩八爷和二月红。二月红将密室指给了齐铁嘴，让他看完后记得烧掉。

八爷进了密室，二月红躺在躺椅上，又昏昏欲睡。朦胧间，他好像又看见了丫头一袭蓝衣，贴心的为他盖上薄被。他伸出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动作十分温柔：“别走。丫头。”

手上温暖的触感使他清醒，却又让他有些失望——面前哪里是什么丫头。

沐苡悠原本是惦念着二月红重伤未愈，担心他的身体，又想着他一个人，身边没什么人照顾，于是大清早的便来看他。谁曾想，他的房间门是开着的，原本以为他是出了什么事，进来一看却发现他就这么睡在躺椅上。从床上找来一床被子，轻轻的为他搭上，尽量不吵醒他。谁知他忽然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其中的温柔缱绻让她有些受宠若惊：“别走……”他的手指在她的手腕上轻轻摩挲，他笑的温柔：“丫头。”

沐苡悠只觉得心里像是有一根针快速的划过，但她仍然不能露出丝毫不妥当的情绪。不错，伤心、失望都是不妥当的。因为她害怕，害怕一旦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他们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二月红渐渐转醒，一见是她，立刻松开手。此时他仍记得那个梦，或许他此刻并不能分清梦境与现实。毕竟，梦中的沐苡悠也是一袭蓝衣。于是他口中透着疏离：“沐小姐，你怎么来了？”

沐小姐。沐苡悠只觉得心里生疼。什么时候，他们已经疏远到这种地步了？对呀，他是有夫人的，他与她，不过是普通朋友罢了。“我，有些担心你，所以来看看。”

二月红看着她的蓝色披风，心里有些痛苦，沐苡悠的话将他拉回了现实。二月红，你清醒点，这不是梦里的缓缓，她怎么可能会像梦里那样做呢？想至此，二月红的语气和缓了许多。“我梦到丫头了……她还是像以前那样看着我笑，我想去牵她的手，却什么也抓不住。”二月红并没有告诉沐苡悠关于她的事，毕竟这只是个梦，而且，他不想告诉她。

沐苡悠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开心的话题，他如此，她亦如此。二月红的丫头，是他一生的执着，也是她，永久的痛。她佯作轻松的开玩笑：“我记得这是你第二次将我错认成丫头了吧。怎么，我就这么像你的夫人？”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句玩笑话让二月红白了脸。他不敢看她，但仍然开口告诉她他心中所想，一如往昔那样倾心相交。

“你的侧颜，与丫头极像。她，也爱穿蓝色的衣服。”

二月红是低着头的，没有看见沐苡悠瞬间惨白的脸，原本灿若星辰的眸子也变得黯淡无光。这句话如同无数的刀片，重重的，慢慢的，从她的心上划过，她心里苦涩的泪滴在伤口上，火辣辣的疼。

沐苡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红府的，只约摸记得好像是八爷的及时出现给了她离开的理由。不过他至始至终都没有再抬头看她一眼。她，走的失魂落魄。

回到裁缝铺，庄思未早已在那儿等候多时，选了几个适合沐苡悠的款式，却听见沐苡悠低沉的说，只告诉老板按照以前的样式做就行了。临走时又将蓝青色的布全退了，换上了玉色。

庄思未陪着她，却又不敢走的太近。在她心中，沐苡悠一直是一个坚韧的姑娘，虽然肩负着重大的责任，但从未如此失魂落魄，就连当初受伤，她的眸子仍是充满灵气。看来，红府之行并不愉快。

沐苡悠没让庄思未陪着，自己想一个人散散心，庄思未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先回去将此事告诉沐苡惑。兄妹之间到底还是比朋友更能倾诉心事些。只是，沐苡悠，愿意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