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篇（十八）

我爱上的他是这世上最好的海妖，可惜世人不懂他的善良。多少月色倾洒，他从海天相连之处驾着三尾鱼车而来，数不清的光华环绕。他带着我看无数海潮起落，看远处海市蜃楼。他轻轻吻过我的眉角。“阿渔，吾之爱，永恒不忘。”可是是我亲手将匕首刺入他的心脏。我看着从他心房流出艳红的鲜血，汩汩不断，可我怎么也止不住它喷涌而出。仿佛眼前只剩下他解脱的微笑，目光沉沉向我看来，无限眷恋而又难以割舍。我摸着他睁开的眼睛，缓缓扣住，感受着他闭眼的温度正一点点消失殆尽。“阿绝，你终于不用再苟活世间…你会回到最深的海，你会遇见最美的鱼，你的歌声会响彻整座姑海城。你会忘了我吗阿绝…”我附耳听着他嘴角最后一丝气息。他说的是，永恒不忘，这四字堪堪重如千金压在我满是枯萎的心房。我杀了我最爱的男子，他是姑海城最俊美的夜叉。渤海之境，官官相护，勾结成群。那些达官贵族最喜爱深海的明珠，恨不得屋前屋后全是亮如白昼。那一带人多以捕鱼为业，出海的船只数不胜数。我自小长在渔家，十里之内，只有我一个女儿家，偏偏不爱红妆刺绣，只爱随兄出海。那日风和日丽，我踏上船板，极目远望这茫茫山海。不料返回之时，遭逢暴雨，船只漂泊在海面上，被起伏的海浪拍打。我随同行兄长紧抓桅杆。奈何一刹那间没有太注意，被翻起的海浪扫入大海。海浪来势汹汹，我兄长未能救下我。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里那个半身蓝尾的男子轻轻吻上我的唇角。好似又太过真实，我睁眼一看，满城珊瑚，流光溢彩。群鱼游动，而他目光涟涟，正炯炯望着我的眸子。我看到我惊诧的目光映满在他的碧蓝的双眼里。他执我之手，带我向深海游去。我想挣脱，可是他抓得太过紧，我都无法抽离。我看到我行过之处结起薄薄的水幕，幕外是那些我从未见过深海奇物。“这是”“阿渔，我们快到姑海城了。我要带你回家！”“可是我们从未见过，你究竟是何物究竟想干什么呢”我有些微怒。只听得他回眸轻笑：“傻瓜，我是姑海的海妖，你是我最美的妻子啊”我心中颇为奇怪，也竟生了随他前去一探究竟的想法。等到我站在姑海城外回光镜花前面，我才知晓，那岁月里苦苦等候我的阿绝是如何熬过四季变迁。我前生是他将要成婚的妻，可惜我却葬身大海。他不甘心与我分离，想同我再续前缘，与这深海里的鬼魅做了交易，成了日日悲歌的海妖。一日不见，半生不喜。阿绝，我竟何时值得你这般等候。后来不久，他送我回到渔村，说要过些时日前来娶我。我问他怎么会有人形，能行走自如。他但笑不语。我等了足足三年，可是终究没有等来我的阿绝。后来一日，我看到城中太守说有一来自传说中姑海的贱物要贱卖。我挤在人潮涌动之间，看着台上那透明琉璃里赫然是蓝尾阿绝。他眉眼颤颤，呼吸随水波微动，身上本是蓝光掩映的鱼鳞已不见，只剩白森腐肉。忽然之间觉得呼吸一置。我的阿绝怎么会这般！我等了他三载春秋，却等来他流落人间被人践踏，而那世人还要买他以之为食。那太守的仆人说三年前在海畔遇见脱落的蓝鳞，想着是有珍宝出现，果真不久，蓝尾人鱼出现眼前。只是人鱼人微力薄，他们使了挂满符咒的金锁捕了他。他们拔了他的鳞片，挂在屋内，比那深海明珠还要耀眼。他们还残忍饮他之血。人影攒动，可是我却停步不前，怎敢言语，怎敢前行。可是我看他眼眸微微睁开，朝我看来，似是怎么也不相信我会在这里，蓦然眼珠似要崩裂出来。我泪水覆满面庞，奋力推开人群，朝他走去。我已经顾不得世俗人是谁，我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人。我用力推开琉璃缸上的水晶盖，可怎么也推不开。我跪在太守面前，说我要万金买了这物。他们觉得我付不起这钱，我顺手拔落钗头紫簪。紫簪里藏了碧水珊瑚，那是阿绝送我定亲之物，价值连城。盖开人散，一片污浊之气。我看着他眼泪絮絮而流。他轻动了唇角，那说的却是杀了我。我哭着不要，可他还是苦苦求我。他说，死对他是种解脱，也好过我看到他这般徒生伤悲。他说他太疼了，疼到再也承受不了。我慢慢走近不远处，颤巍着拿起一把匕首。匕首刺入他的心脏，他抓着我的手又送了几分。我的阿绝曾是这世上最美的夜叉。他不是人鱼，他只是长着蓝尾的鱼而已，蓝光粼粼，游荡在深海之间，歌声嘹亮，等着我年复一年。他等到了我，可我没有等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