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尽世间之奇景
廿九
我死了
“早就预见了毁灭,所以才会选择无视。”白泽的笑容依旧,但语气冷淡得让人心寒:“你们对我来说都是一样,都是终将毁灭之物。”
“呐....白泽。”嘴角淌下一血迹一道,琼琪被血污泥土弄脏的脸慢慢扯出一个疲惫笑容:“这就是...你所信奉的东西吗?所有的一切都对你来说无所谓吗?”
语毕,狠狠咬住自己的下唇强忍情绪汹涌,可泪水还是先一步决了堤,她沙哑着嗓子,她哽咽着喉咙,低迷的呼喊里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质问还是恳求了:“你倒是回答啊!!!”
“我啊.....”
【身体里已经没有多余的妖力用来伪装了。】
“白泽....千颂!我啊......”
【簌簌白发如日光直射下的瀑布。而下面笼罩的脸上满是旧的,新的伤痕。】
“最后.....还是选择了跟着你......”
【和傻子一样。】
“求你告诉我好吗?”
【红色的血液染透衣料,上臂的白骨挂着肉沫凄凄惨惨地在空气中摇晃。】
“所有的....都是假的吗?!”
【你对我的关爱,你对我的照顾,你对我的付出.....】
白泽终于停下了脚步,依旧笑得那样温和:“嗯。你们对于我来说都无所谓。”
“所有的感情,都是假的。”
瞳孔倏地缩小,蓝色的眼睛里液体晃荡着,冲出原本滞留眼底的血块。
【全都是假的。】
“是吗?”
是这样的啊.......
祁已经操着长枪冲过来了,琼琪抬起头,甩开满脸的鼻涕眼泪,用还能勉强行动的左手直直接住了长枪。
随着骨头开裂的咔咔声,穿入手臂的长枪总算停下了。刺破皮肤的骨刺带着温热的血液顺着枪杆流到了祁握着枪的手上。
“别往前推了,我愚蠢的弟弟,你推不动的。”琼琪整个前壁都被长枪纵向贯穿,满是伤痕的脸上连一点痛苦的表情都没有。
“大傩驱鬼,鬼门·虎。”
话音刚落,连接两人的血液发出金色的光芒,如同极光一般的彩色绸缎型光影柔柔地在两人头顶盘旋。
满天星斗像是得了命令一般接二连三地逃离自己原来的位置,拖着火尾在夜空流窜。
缥缈的流光之中,星的影子一次又一次划过。那璀璨而壮丽的画面看得人呼吸都要凝滞。
白泽,我知道我们终究难逃一死,但生命的价值就在于“走过这一遭”,只要经历过就都是好的。这就是我所信奉的东西。
【金色的翅膀破开后背的皮肤,缓缓展开。】
“琼琪,快停下!”狼灌连摔了几个跟斗,一瘸一拐地向着光的方向跑去。
闪耀之间,大傩驱鬼的力量将那些已不属于凡尘的事物通通扯回深渊。
白泽抓住狼灌抱在怀里:“不要过去。”
“干什么你!”狼灌发疯了一口咬上白泽的手臂,贯通性的伤口不断流着血,而手的主人却没有放开的意思。
“她又没有做错什么!!”狼灌刚把这话说出口,自己就闭嘴了。琼琪手底下的亡魂绝对比现在包围众人的死尸多。
“她确实什么都没做错。”白泽揉了揉狼灌的脑袋:“她生存的环境让她不得不成为这样的人。真的要谈论这个问题的话,她唯一的错误就是....”
【降临在了这个世界上。】
“这个决定与四凶的身份无关。并不是因为她是恶所以才要这样赎罪。”
极光的颜色越来越淡,身边的死尸也越来越少。
“她是没有善恶观的存在,她所做的只有值得或是不值得。就算世界终将消失,也要让我们活下去。无论代价什么,她都觉得这是值得的。”
“胡说!!明明是你让她太伤心了才.....”狼灌这才发现白泽脸上也有泪痕。
遥远的记忆被解锁,回到早年的那个午后:
“白泽老师,听说你新收了一个下界小妖怪?一个婪重还不够啊?”观音落下一枚黑子,调侃着对面那位大妖。
“很可爱不是吗?四凶穷奇。”
“喂.....老师,养这种东西很危险啊。”
“危险也要养。”坐在旁边的小穷奇抓起一把白泽的头发自顾自地编着。
“许多年之后的一场灾难,我负了她。”
“后世的债用得着现在还?喂,老师,你宠它得有个度吧。”
“因为没机会了。”
“老师,话可不能乱说啊!”
“也是,未来的预言谁都说不准。说不定你可以改变这个结局。观世音,我们来打个赌吧。”
“赌什么?”
“那个时候的你的一切,和那个时候的我的一切。四凶的穷奇就是扭转局面的最后一颗棋子。毁灭天庭或是救赎天界。你选哪一个?”
“唉~赌一赌也无妨。老师肯定是站在天界这边的,既然说负了它,那我就选毁灭天庭。”
“记得你的选择,到时也请这样做吧。”
【赌上一切,培养出一个嗜杀的怪物最终推翻天庭。】
“我就替我的后世选择救赎天界吧。”
【最后选择成为天界妖物,用仅存的力量扭转局势。】
时间回到现在:
白泽紧紧握住还在流血的手臂,不敢直视远处的光亮:“我赌赢了,毁了灵离坊,毁了乱花苑,毁了你身边深爱的下属。可还是输掉了她。”
“到底....是怎么回事?”千澈呆呆地看着自己操纵的死尸连反抗都来不及反抗,就一个个全都被抓回阴曹地府。
“白泽.....”犼终于是打败了开明,而他自己现在也已经狼狈得只能躺在地上虚弱喘息。
“需要我分些力量给你吗?”白泽用手贴上犼发青的脸:还是很冰。
“自己能恢复,但是应该要很久才......”犼突然展开血雾将白泽整个儿裹住:“白,呆在这儿.....”
是天兵余党,还有金乌卯月,很显然感受到下界强烈异变之后,他决定亲自来夺取图谱了。
“穷奇已死,连带着天界的妖气也被削弱了许多,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卯月看了白泽身边的大妖一眼:“犼吗?杀了他应该可以延缓地吞天的趋势。”
“看来逃不掉了。”
【来世再见】
白泽没说话,默默走到犼身边,将对方的头按在自己肩上:“再休息会儿吧。”
“现在都没感受过它呢......”说着,伸出发紫的手抚向白泽的腹部:“很暖.......”
“便宜你小子了。”说罢,将自己的修为悉数注入白泽腹中。
“你疯了吗?!”看着犼愈渐发黑的口唇,白泽捏着犼的手腕想让他停下。
这时,卯月召唤出一头巨大的火鸟扑向犼: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但再不快点削弱地面的妖力......
火鸟鸣啸,赤色的身影在那白色的衣袍前消失了。
瞬间天崩地裂,树木被连根拔起,泉水倒流,走兽四散,地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逼近。
“白泽!!!”
又一位天界支柱倒下,地面抖动得更加厉害,天也越来越暗。
“你是不是傻!!!”犼用尽力气将他抱在怀里,贴在他耳边哭嚎。
曾经不可一世的大妖,现在连治愈爱人的力量都没有了。
“我....”白泽颤抖着嘴唇开口了。
犼将他抱得更紧:“别说话了.....求你了.....”
不远处金色的光芒彻底消失,在两声高低不同的野兽咆哮中,鬼门彻底关闭。
也在这个时候,白泽贴在犼的耳边轻轻呢喃:“爱你....”
【那个轻视一切生命的人,最后选择了抛弃天下万物,只为让一个仅存半条命的人少受一份疼痛。】
“你这个.....笨蛋....”犼抱着彻底没有了气息的白泽,在地吞天际,万物化为一团混沌的时候笑了。
笑得那么忧郁,那么悲恸。
万千生灵终为尘埃,生生世世轮回终堕于混沌之中。纵使改变命运又如何?只是这一世逃过一劫罢了。天地终有毁灭的那一天,等待众生的结局都一样。可那又如何?毕竟我在这一世遇到了你,遇到了她,知道了自己被什么样的人爱着,自己又在爱着什么样的人,经历过,就足够了。
被火炎焚烧过的植物如若还留有种子,定会有再度开花之日。包裹在一片混沌之中的幼小胚胎,也终有开天辟地的那一天。
在那之前,我会一直心怀感激,并永远相信着你的诺言:“来世再见。”
今世妖缘如此,岂不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