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牛轧糖

暮色暗淡，残阳如血。刷黄漆的电车在眼前呼啸而过，一个小小的女孩，在站台上喘着粗气追向正在慢慢开动的电车，她那短短的双马尾随着步伐的加快来回跳跃着，整张小脸已经变得红彤彤，汗津津的。她跌跌撞撞地穿梭在杂乱的人群中，肩膀擦过行人的腿，头也撞过行人的腰部，趔趔趄趄的差点摔了好几次跤，可她却偏偏不停下脚步，面对着黄色电车上一个探出头望向她的美丽女人大声叫道：“妈妈！！我要妈妈……”滚烫的眼泪随即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滑落下来，而电车上的女人趁小女孩还没有隔得太远便朝她扔去几颗方形的小玩意儿，那些小玩意儿在小女孩面前洒落得到处都是，她一边哇哇大哭一边将女人扔下的东西装进背包中，那是妈妈亲手做的牛轧糖，她最爱吃的零食。小女孩抬头望着渐行渐远的电车，远处同样也在面向她哭泣的妈妈却用力挤出一个痛苦的微笑，随着车“轰隆隆”地越开越远，女人说话的声音也逐渐被覆盖掉，小女孩看着她那一张一合的口型，好像是在说：“泣かないで！（不要哭）”于是，她便跑得越来越快，撕心裂肺的哭闹声传遍了整个站台，在一瞬间，她的视野逐渐模糊，而自己突然滚落到了铁轨上！一阵笨重又洪亮的鸣笛声从身后传来，她瞳孔放大，半张着嘴，发出一声嘶哑的惊叫，眼睁睁看着后面的电车朝自己猛冲过来……

猛然睁眼，环视周围，仍然是惨白的墙壁与混杂着药水味的空气。汗水浸湿了她的被单，几缕碎发黏腻的贴在脸上，梦里在站台上与母亲的别离如同走马灯一般掠过脑海。罗莉扶着额头慢慢地从床上坐起，她能听见自己如敲鼓般的心跳声正在趋于平静，精神分裂带给她的，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这样的噩梦中惊醒了。

恢复了快三周，罗莉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她慢慢地走向窗边，打开窗户，一阵清新的夹杂着树叶，泥土的气味迅速占据了她的鼻腔，她闭着眼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前，已经好久没有呼吸到外面的空气了……

这时，轻快的敲门声响了三下，一个罗莉从没见过的染着玫红色头发的护士小姐打开门把头探进来，好像是个新人，只见她怀里抱着一个小纸盒：“请问是罗莉吗？你有个快递。”罗莉回过头一脸疑惑地望着她：“我没有买东西呀，您是不是看错了？”红发的护士小姐低头看了看纸箱子：“没有错呀，是你的名字。给你放这儿啦。”“哦好，如果不是我的一会儿再让人给放回去，我不乱收快递的。”“哎，好的！快递盒子别乱丢哦！就放在病房里，我晚上统一帮你们扔出去！”她专门嘱咐道，随后就把快递放到门口出去忙了。罗莉拿起纸箱子，坐到床上，瞧了瞧收件人姓名，确实是自己，而且电话号码也确实是自己的，但是寄件人的名字是一个日文网名，她并不认识。随后，她用水果盘里的小刀划开封箱胶带，一个包装精致的樱粉色小礼盒映入眼帘，还有着淡淡的清香。“这会是谁送的呢……”罗莉迫不及待地揭开盒盖，看着盒子里的东西，一霎间，她的心沉坠得像灌满了冷铅。几颗用粉色糖纸包装着的牛轧糖正安安静静的躺在盒子里！糖果的旁边还有一张贺卡，上面写着：

莉ちゃん：

この手紙をお読みになれば、あなたはもう危険期を脱しているでしょう。私はあなたの入院のニュースを聞いて、すぐにこの手紙を書いて、たとえ私はあなたがまだ目を覚ますことができるかどうかを知らないとしても、1つのことをして意味がないかもしれないことをして、もしかしたら私はあまりにも自己を慰めます。李非さんは今日ちょうど私にこのニュースを教えて、彼はあなたが3周間内に危険期間を離脱することができないと言って、さらに長くて、私はとてもひやひやしています。母として、あなたが命の危険にさらされている間、私は他郷にいて無力で申し訳ありませんでした。あなたが入院していることを知って一晩中泣いて、一睡もできませんでした。ごめんなさい小莉、私はあなたを失いたくない、もしあなたが目を覚ますことができるならば、必ず私に返信していいですか? ^_^（小莉：如果你能看到这封信，你应该已经脱离危险期了吧？当我一听到你住院的消息，就迫不及待的写下了这封信，即使我不知道你还能不能醒来，做了一件可能没有意义的事，或许我只是太爱自我安慰罢了。李非桑今天刚刚告诉我这个消息，他说你在三周内不可能脱离危险期，甚至要更久，我过得提心吊胆。身为母亲，在你有生命危险的时候我却远在他乡无能为力，真的很抱歉。得知你住院的事后我哭了一晚上，整夜无眠。对不起小莉，我不想失去你，如果你能醒来，一定要给我回信好吗？^_^）

愛してるママ（爱你的妈妈） 2010.7.24

一种纯然的悲伤情绪就像酒精在血管里一样，开始把半痴半呆转化成晕眩，她用手捂住嘴巴，眼睛渐渐的弥漫出了雾气，看东西也不太分明了，嘴角一暼眼泪仿佛就要落下。终于，她再也忍不住了，好像一生的辛酸都在这一会儿全倒出来一样，她俯卧在床上全身搐动，一声声压抑的、痛苦的唏嘘，仿佛是从她灵魂的深处艰难地一丝丝被抽出来，散布在屋里，织出—幅暗蓝的悲哀，灯光似乎也变得朦胧浅淡了。比起悲伤，更多的是焦虑和无助。

她知道，她不可能给母亲报平安。她没有成功地完成她所谓的任务，李非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更不可能轻易放过她母亲。被报复只是早晚的事，所以她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她一直很爱她的父母。但是对他们却也有着复杂的感情。

母亲在前期与父亲感情很好，父亲也很疼爱母亲和罗莉。可是他先天性的精神分裂疾病使本身就有风险的跨国婚姻变得更加脆弱。父亲一直靠着药物度日，但偶尔还是会出现幻觉，情绪不太稳定，有时候一个人喜欢拿着刀在空气中挥来挥去，嘴里还莫名其妙地念叨着：“别动她们！别动我老婆和孩子！”后来经过治疗才知道他总是看见有人入室劫持，而且这种幻觉毫无征兆，随时都可能出现。先天性的疾病本身就治不好，只能靠服药减少发作频率，而且他与日本妻子的生活过久了以后，矛盾也越来越多，两人总是因为一些小事争吵，随着心理压力的增重，他甚至会在母亲什么都没做的情况下动手打她，出手很重，打一会儿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又出现幻觉了，原来错把母亲看成了对他造成危害的人！一次又一次的隐忍过后，父母终于决定离婚，而罗莉则因为国籍原因无法被母亲带走，跟着父亲生活又有危险，于是被强行塞给了重男轻女的姥姥带。本以为这样决定就相安无事了，可万万没想到在母亲拖着行李准备离开的那一天，父亲的恶病突然开始发作，他拿起案板上的菜刀就向母女俩砍去，罗莉吓得躲到母亲怀里大哭起来，母亲为了保护罗莉，经过几番挣扎，只能抄起一旁的刀趁其不备刺向他的胸口……一阵腥风血雨过后，父亲才清醒过来，他在临死前，那满是红血丝的双眼含着泪不舍地看着女儿，而这一幕成了罗莉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阴影。

这些事情已经不愿意再回想了，她挂着干燥的泪痕默默撕开糖纸，放了一颗牛轧糖在嘴里，仍是那熟悉又亲切的味道。在老师同学面前，她永远是那个成绩优异，甜美可爱，阳光开朗的lucky girl，可她真的lucky吗？她对人展示的这些不过只是牛轧糖那绵密又温润的表面一层，软甜的外衣里包裹的是细碎又坚硬的干果渣。

这时，医院的走廊里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说电话声音，这大嗓门儿像极了东北老娘们的作风：“喂，哎是你呀！您万福金安啊！”罗莉在病房里听到后立刻变得警惕起来，她赶紧收拾好装牛轧糖的盒子，把它藏到床底下，随后躺下，拉上被子。只听那谈笑风生的声音越来越大，果不其然逼近了罗莉的门口：“你看我，我也是个老不死的，这最近不是还没弄到钱嘛！你再等我一段时间，这钱我肯定还，咱们都是老朋友了，你放心啊！”，随着“咔嚓”一声，门被打开，一个面色红润，看上去很亲切的的老妇人走进来，明明上了年纪，却依旧看不到几根白发。她直接用脚把门踹得关上：“哎哎哎，好嘞，挂了哈！”终于结束了通话，她脸上的笑容也慢慢地消失殆尽，望向罗莉的那张冷漠的脸令人极度不适。

“咋滴了这是？出去玩儿也弄个不安逸！”老妇人将手提包“哐！”地往桌上一搁。

“姥姥，我都快出院了您才知道我在这儿呢。”

“话说出了这么大事儿，你跟你那什么表哥，啊，都不打个电话跟我说一声，你们这俩孩子，一天天的不让人省心！”

“你还不省心呐，这世界上就属你过的最省心了……”罗莉小声嘀咕道。

“嘿！！你这孩子……”生气的姥姥没想到一向在她面前乖巧老实的孙女也敢跟她顶嘴了，她用手指着罗莉的脸道：“做手术这么大的事儿！花的钱是谁的你知道不？咋滴？我还没权利问你了？”

“是爸爸的呀。”罗莉仍旧冷静地看着姥姥。

“……”姥姥听后有些接不上话。

“您难不成想说我花的是您的？”

“不是我的吗？！”姥姥一下子从座椅上站起来：“你爸死了好几年了，这些年把你拉扯大的是我！你上学生活的费用哪一样我没供你？”

“呵。”罗莉突然笑了笑：“和着说您大老远跑到医院就是为了把我骂一顿？骂我花钱花多了？我这么多天没回家您根本就不知道吧？我的房间您至今踏足过吗？您知道我是因为什么住的院吗？”

“你……你内个，害！我哪知道！我走这么急哪有时间仔细问……”

“姥姥您要是觉得麻烦不用过来的。”罗莉笑得一脸讽刺：“是谁告诉您我住院了呢？就是银行卡化扣信息咯，一瞬间就没了五六万，您肯定觉得不正常啊，当然着急啊，这得让您一个月少赌多少次博啊？”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埋汰的东西！这么多年白养你了！跟你那日本来的妈一个样，我儿子还不是被她刻死的！娶进门这么多年也没见着生个男孩儿……”

“请您不要把错全推到妈妈身上。”罗莉打断喋喋不休的姥姥：“您也不是不知道……爸爸是精神病突发死的，跟妈妈……没有关系。爸爸的遗产她也是没有要过一分的，全都给了您和我，并且我现在大部分的生活费也是靠她陆陆续续从日本寄过来。这么多年您如果真的关心过爸爸的去世，那您也不会把爸爸和爷爷的遗产几乎都花在自己的享乐上，我的学费生活费有时候甚至还要靠在漫展打歌跳舞还有去悠悠球社当志愿者来赚，说起爸爸的事您总是表面上很难过，其实您根本就没有多爱您的丈夫和您这个儿子吧！毕竟谁又想和有先天性疾病的人捆在一起一辈子呢？您难道不是这么想的吗？”

话音刚落，一记响亮的耳光就落在了罗莉的左脸上，那块地方立刻红了起来，火辣辣的疼。

“那是我的亲儿子！！！”姥姥这时候几乎是用咆哮的音量在说话，在罗莉眼里，她就像一头发怒的狮子：“我怎么不难过了！！！当初要不是跟你爸关系亲密的那个叫李非的小孩儿拼命拦着，我早就要拿刀去捅了那个鬼子娘们儿！！”

“所以呢？”罗莉捂着左脸，用一双含着泪的怒目看着她，仍旧不紧不慢地说：“反正都是要死人，就算爸爸不死，死的就是我和妈妈，那您觉得这样他的下场就会更好了吗？”

“你……”她哼哧哼哧地喘着气，两个金鱼眼鼓得仿佛要掉出来。

“您之所以这么生气，就是因为我说的都是您的心里话吧！您当初远嫁到江川，如果不是因为爷爷的物质条件还能是为了什么呢？反正自打结婚后您的眼里就只有钱！什么都是钱！虽然为物质而嫁并没有错，但您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您自己心里清楚，在爸爸还小的时候您就经常缺席他的生活，您觉得仗着爷爷对您的包容为所欲为很光彩吗？我劝您戒掉赌博都多少次了！欠了这么多债还的不累吗？如果我死了，您一定很高兴没有人分割您的财产吧！您在爷爷患着神经衰弱的时候有好好陪伴过他吗！！”罗莉第一次对着姥姥吼叫了起来，没料到直接吓懵了姥姥，只见一滴眼泪顺着她那布满皱纹的脸滑落下来，轻盈地越过每一道沟壑。

“姥姥，先给您道个歉吧，”罗莉吸了一下鼻子：“做手术的事瞒着您对不起了，但是钱的事我不会道歉的，这是爸爸的遗产，不是只有您一个人才有继承权的，我有权利在我需要的时候花费，如果您实在是看不惯我，我出院后就搬走吧。”

姥姥随机拿起桌上的一包纸巾往罗莉脸上扔去，她条件反射地把脸朝向一旁，只听见纸巾的包装袋与皮肤接触发出的一声脆响，“你们娘儿俩！！都自私！！不得好死！！”这一声吼叫引来了不少护士，姥姥抹着眼泪迅速地走出了罗莉的病房，什么话都没有多说了。她在走廊上正好撞见了提着饭菜的松本尚，却假装不认识地把脸瞥向一边，赶紧离开。

表哥还是像以往一样过来看望表妹，可他在打开门的那一刻就注意到了床下的粉色盒子：“那是什么？谁给你送的新鞋子吗？”他指了指盒子。

“表哥你眼睛真尖。”罗莉说：“这是妈妈寄给我的牛轧糖，她自己给我做的，都好久没有她的消息了。”

“唉。”松本尚叹一口气：“我也希望姑妈没事，不过估计李非不达成自己的目的还不会放过她。”

“总之我现在都成这样了，义兄还指望靠我获得些什么吗？还想对付迪兰？”罗莉望向天花板。

“他现在确实是使唤不了你了，但是你妈妈好像还有利用价值。”

“为什么他不肯放过她？”罗莉起身：“他们到底在计划着什么？李非想打我妈妈什么主意？”

“咳咳。”松本尚皱眉：“我怎么知道啊！他又不会告诉我这么多！再说了，你没有顺利地完成任务，你觉得他会就此罢休？有些事不该知道的还是不要知道了，你暂时还是乖乖听他的话比较好，毕竟他手上有你妈妈当年失手杀人的证据，他随时都可能告发出去。万一纸篓子一捅破，都吃不了兜着走。”

“……嗯……”

“更何况，在你爸爸死之后，他当时是和其他人合伙骗了你姥姥的，你忘了吗？”松本尚继续回忆道：“事发后好几天他们才将这事说给你姥姥听，声称你爸爸是精神疾病突发后自杀死的，连医院的死亡证明都是伪造的，你那没什么文化的姥姥当然就信以为真了。如果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被你姥姥知道了，你也可想而知会发生什么麻烦事，所以只要你姥姥还在，姑妈就不可能回来，只能躲得远远的。”

“……”

“对了，我今天不能在这里陪你很久，我还有事情要去办。”松本尚拿出已经凉了半截的饭盒：“快吃饭吧。”

说罢，他径直向门口走去，却听到罗莉对他说：“表哥，我想问问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帮他？你有什么需求是他可以满足你的？我妈妈不是你的亲姑妈么？对你没有恩情吗？你为什么不帮帮我？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我不理解你的想法……也觉得你很混蛋……”

对面的人站在原地沉默了好一会儿，说了一句：“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便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病房。

很快，一天又到了结尾的时候。黑，渐渐布满天空，无数的星挣破夜幕探出来，夜的潮气在空气中漫漫地浸润，扩散出一种感伤的氛围。微风轻轻地吹，除了一两声犬吠，只有冷落的医院走廊静无声地等待着黎明。突然，一阵轻快的脚步打破了这沉静的死寂，一个高挑细长的身影正逐步走近B2039房。

“快递盒子没丢吧？我来帮你收一下！”门外的人说完便打开房门，那头极具个性的玫红色秀发让罗莉一眼就想了起来。

“哦，没有丢，还在门口。”

“哎！好嘞，谢谢你的配合！”口罩上方那对上挑的狐狸眼弯了弯，魅惑中带着一丝俏皮。如果揭下口罩，说不准是个大美女。

“护士姐姐。”罗莉叫住她：“之前没有见过你，是这里的新人嘛？”

“嗯……嗯！对，我是来实习的！”她回过头答道，清脆的说话声就如同珍珠落在玉盘上，长长的高马尾随着她的回头轻盈地摇荡了两下。

只见红发的护士小姐拿着快递盒子走出病房，她谨慎地看了看四周，直接乘电梯到了负一楼。她动作麻利地脱掉那身白大褂，摘下口罩，戴上一副漂亮的墨镜，小心翼翼地撕掉了盒子底部的第二层黄色封箱胶带，她撕下的胶带上粘着一个厚度只有两三毫米的长方形黑色小薄片，然后将盒子丢到了垃圾箱。她拿出车钥匙打开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一边慢慢地开车一边拨通一个人的电话。

“喂，迪兰？能听见我说话吗？”

“啊，是你啊，可以的。你这边进行的怎么样？”

“这个迷你窃听器很好用，被我用同样颜色的胶带封在了罗莉她妈妈给她寄的快递盒子底部，是沿着盒子的黄色封箱胶带重合着贴的，还好快递公司的人不是用透明胶带封的箱，不然窃听器就不能被胶带的颜色遮挡住了。今天有两个人进了她的病房，呆的时间还蛮久的，窃听器应该把他们的对话都录下来了，看能不能给你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

“嗯嗯，谢谢你蓝添。你先回我这里来，把窃听器带过来一下。”

“好的，马上回来。”

时光如白驹过隙般转瞬即逝，天空的颜色也如同爱美的女孩换衣般变幻迅速，第二天的黄昏总是来得那么快，火烧云点染了整个大地，仿佛披上了一层单薄的金装，在夕阳下闪着昏暗又明亮的光芒，而迎着夕阳的背后，则是被拉长了的冗长的影子。

今天是周六，有部分工作人员没有过来查房，医院比平时要安静不少。罗莉仍旧坐在病床上，把妈妈寄的贺卡用手轻轻捻来捻去。这时，昨晚来扔快递盒子的红发护士竟然再一次闯进了她的视线。

“妹妹，你又有一个快递哦。”门外的人说道：“我可以进来吗？”

“啊？又有一个？这不太可能吧！”罗莉吃惊地问。

“嗯……我看看……”护士小姐重复着昨天的动作：“是你的名字，而且寄来的东西是……牛轧糖？”

“哦哦这样啊，那应该是我的，你放进来吧。”

罗莉走下床，心里却莫名的有些期待，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连寄件人的信息都不愿再看，直接拆开了快递盒，映入眼帘的不再是昨天那样的樱粉色小糖盒，而是一个镶着金边的米白色铁盒，有深绿色的纹样作点缀，右上角还粘了一个深咖色小蝴蝶结，包装设计也很精致，但是充斥着一种……英伦风味？妈妈的审美改换得那么快吗？

揭开盒盖，罗莉瞬间皱紧了眉头，盒子里的牛轧糖并不是手工制作的，它们完好无损地被包在充了氮气的塑料纸里，一个剪了花边的白色信封正躺在一堆牛轧糖里。罗莉踌躇着打开信封，竟倒出了一堆洗好的小照片和一张纸条，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字眼，她居然吓得把糖盒子扔了几米远！“哐当！”一声砸到地上。看着满地的糖果和小照片，她全身的血液，像是凝结住不流了，心像被老虎钳子钳住在纹拧。罗莉打算先冷静下来，她长吁一口气，蹲在地上一张张地翻看着巴掌大小的照片，她真没想到，这些全部都是被拍下的松本尚和李非的聊天记录！聊天记录一个细节不落地阐述了他们正在做的毒品走私的勾当，甚至还提到了不少关于罗莉本人的。冷汗顺着她的额头滑落到下巴，她屏住呼吸，颤抖的双手慢慢地打开了纸条，上面一排娟秀工整的字体写着：

“想救你妈妈吗？考虑跟我合作一次吧，我不会伤害你。” Dylan.Frankful

她害怕地望向窗外，熊熊燃烧的火云带着无尽的压迫感扭曲地腾旋在天空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