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静观其变

男厕所里，毕家乐看着通讯录中姚杰的名字，颤抖的手指隔着屏幕只有几厘米，却始终摁不下去。他又犹豫了，到底该不该怀疑眼前的这一切？人都有生老病死，生个病住个院简直不能再常见了，没有什么好好奇的，或许罗莉只是谈了个飞鹰队的男朋友没有告诉队员们呢？男朋友到医院照顾她也是情理之中。可是，为什么罗莉住院了这事烈火队的内部没有任何消息？这可不是什么小事，照说团结的大家第一时间知道消息会一起到医院探望。越想越不对劲，算了，打吧！他摁下拨号键，“嘟——”的声音过后，是一阵优美动听的音乐旋律，可这音乐丝毫缓解不了毕家乐的紧张情绪，拨号这几秒对他来说就像是油锅烧蚂蚁，耳边不断重复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一个机器女声响起，“啧！怎么在通话中？”他只好挂了电话，不耐烦地嘟囔着，等他磨磨唧唧地打开厕所门，外面排队的人已经站了好远，都用一种疑惑且带着谴责的眼神看他。这尴尬的气氛让毕家乐觉得自己要是再不走就得挨揍了。

出了厕所后，他在外公的病房前来来回回地徘徊，既然姚杰不接电话，要不要索性就自己去斜对面的病房看看罗莉？他又是挠头又是双手插进裤兜仰望着天花板，他悄悄地靠近罗莉的病房，垫着脚从玻璃小圆窗里望见罗莉已经躺下睡着了，于是才长吁一口气。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五月天的《知足》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打破了他仿佛一团乱麻的思绪，吓得他一激灵，拿出手机一看，正是姚杰回拨的电话，他迅速跑到楼道的角落蹲下。

“喂，毕家乐！好久没联系你了，你刚刚给我打电话了吗？”姚杰的语气里透着一丝惊喜。

“嗯，是的队长，”毕家乐下意识地用一只手半捂着嘴小声答道：“我有事情想问问你……”

还没等毕家乐说完，就被姚杰打断了：“对不起！家乐！我一直都对你怀有很大的歉意！让你退队的事我耿耿于怀了很久，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原谅我……还有，我们队在全国大赛上败给了飞鹰队，没有了你的支持，我总觉得力不从心……”

“不是不是！”毕家乐抓住说话的机会：“比赛我都有在关注，直播我都是一分钟不落地看完的。没事的队长你不用道歉，这件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给你打电话倒是有更重要的事，就是罗莉，她最近有没有状态不好？或者生病什么的？”

“罗莉吗？是的！我也感觉有些奇怪，已经有整整两周多没有她的消息了，平时她跟我们联系是很频繁的，在群聊里也很活跃，有什么事情会第一时间分享，基本上天天都能跟她聊上，但是比完赛那天回家后我给她发过消息问她到家没有结果她一直没回我，但是考虑到个人隐私所以也不敢多问，你是不是知道她的踪迹？”

“嗯？真的吗？可是……”毕家乐又压低了嗓音：“可是罗莉正在住院！你们完全不知道吗？”

对面沉默了一秒：“啥意思？！”

“嘘！队长先别激动！冷静冷静！是这样的，我外公突然病了，因为爸妈工作太忙所以我必须在医院照顾他，这也是为什么到了决赛我也不能回来的原因。但是我今天突然发现罗莉睡在我外公斜对面的病房里！你先不要出动烈火队的人一股脑跑到医院来！我觉得这事有点蹊跷，先问问你，你们是什么时候和罗莉分开的？”

“就是大概两周前和飞鹰队比完赛后，罗莉就一个人先走了，之后我们还在赛场找过她，但是没见她到的人，就以为她有什么事先回家了，但是她平时都不会不打一声招呼就走，所以我才开始担心她的安全。”

“哦，是这样，那你知不知道，飞鹰队是不是有一个留着刺头，身材中等，然后有点丹凤眼的男孩子？”

姚杰一时有点想不起来：“嗯……我想想，除了金发碧眼的迪兰以外，有个黑人男生叫安迪，那个很矮很胖的是陈少辉，那个浓眉大眼，很瘦，中泰混血的是何顺，再还有一个叫松本尚的，是日本人，不过他的相貌和你描述的最符合。”

“应该没有错，虽然只在直播镜头和网络热搜上看过他们的脸，但是飞鹰队的每个人长相都挺有特点，我都记得很清楚。那个叫松本尚的，是不是认识罗莉？”

“嗯？？什么啊！他们有什么关系？他们都没说过话！”

于是毕家乐把刚刚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丝不漏地说给姚杰听了，并且把自己怀疑的所有对象全部说了出来。

“这……简直太奇怪了，听了你的话我感觉越来越乱！罗莉生病了我居然完全不知道，而且她最近也没有跟我们联系，你说的那个松本尚，怎么会认识李非？你确定你没看错吗？李非可不是什么小人物！”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毕竟还有同名同姓的也说不定，那个松本尚是罗莉的什么人也不清楚，这都不重要，最关键的是，住院可不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按理说她现在住在正常科室又不是ICU，应该处于清醒状态，发个消息告诉一下大家自己的状况不是很正常吗？为什么她没有？这并不像她的作风。而且，她是因为什么才住的院我也一无所知，总感觉她有心事在瞒着我们。”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我先告诉叶霜他们吧。”

“我们不要打草惊蛇，先静观其变，最好先别让凌亮和副队长这两个容易冲动的人知道。”

“行，你等着，你在哪个医院？我先把叶霜叫上。”

“就在市中心的xx医院，你们待会先到我外公的病房来，我们偷偷商量！等你们到楼下了我来接你们！”

结束了一大段又臭又长的对话后，毕家乐的腿已经麻的没有知觉了，他扶着楼梯扶手咬牙切齿地站起来，眼前一阵昏花，大脑像被塞进去了一个蜂巢，嗡嗡作响，站了好一会儿才能继续走动。果然事情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看来自己猜测的一点没错。

过了大概四十分钟，姚杰和叶霜赶到了医院楼下，姚杰提着水果，叶霜抱着一束花。“家乐，之前让你退出真的挺对不起你的……”“哎呀好了好了，叶霜，别提之前的事儿了，这跟你们没有关系。”在电梯里三个人随便寒暄了几句，就到了毕家乐外公的病房，外公正在休息没有醒过来，怕吵到他，几个人悄悄地走进去把东西放下。“对了毕家乐，”姚杰的语气严肃起来：“罗莉的事，你叫我们来准备怎么商量？”，毕家乐小声对姚杰叶霜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经过两人的同意后，准备试着开始行动。

他们先是蹑手蹑脚地在斜对面的病房那里望了一下，罗莉仍然在熟睡中并没有察觉到小圆窗外的动静，“天呐！果然是罗莉！”叶霜皱着眉露出害怕又心疼的神情：“瞧她怎么头上和身上好多地方都缠着绷带？如果不是受了外伤怎么会这副模样？确定和你外公是一种病因吗？”“是呀！所以这事情很蹊跷不是吗？”毕家乐回应道。“请让一下，三位，不好意思，是亲友的话请进门探病，堵在门口会影响我们工作的。”三人扭头一看，原来是换药的护士来了，“哦！对不起！”他们立刻闪到一边。过了一会儿，等护士小姐换完药走出来，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姚杰迅速跟上走得很快的美女护士小姐：“那个，请问一下，请问您有B2039房（罗莉的病房号）病人的资料吗？”“没有哈，要病历请携带身份证找主治大夫开单子哈。”她的高跟鞋急促地发出“哒哒哒”的声音，丝毫不给姚杰反应的机会，“能麻烦您告诉一下我主治医生是谁吗？我是病人亲属！求您带我去找一下病历！我单独给您钱！”姚杰跑到她面前拦下她，护士小姐用一种疑惑又不耐烦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对不起哈小伙子，我没得权利收你钱哈，我们护士没得这么多信息的，主治医生一般会晚上来探病，你到时候找机会吧，我忙得很，没时间在这里耗哈。”说罢就去别的病防换药了，留下姚杰在原地愣着。

“主治大夫……”姚杰小声嘀咕着走进毕家乐外公的病房，发现他已经醒过来了，叶霜和毕家乐正在陪着外公聊天。“哟，这也是乐乐的同学吧！”外公把头偏向姚杰，慈祥地对着姚杰笑，“嗯！爷爷您醒了？听毕家乐说您病了，我们专门来看望您的！”姚杰笑着关上门，“哈哈哈，谢谢你们提过来的东西，真是懂事的孩子，麻烦你们了！”“没事的爷爷，关心朋友是我们应该做的嘛，”姚杰接着说：“对了，您最近恢复的怎么样了呢？”“嗯，好多了，像我这把老骨头，就是病多，突发性的脑淤血，这病说来就来，我还算运气好，没要了我的命。”“哦是这样，那您的主治大夫每天都会来您房里探病吗？”“不经常来，差不多一周两三次的样子，而且都是晚上，那时候乐乐已经不在这儿陪我了。这个很正常，每个病房都会有的。”姚杰听后看了一眼毕家乐，毕家乐也回应性地点点头暗示，“爷爷！那您要赶紧好起来呀！到时候还得去看毕家乐和我们一起比赛呢！我给您削个水果。”叶霜立刻转移话题，拿起水果刀就开始削，“谢谢你啊小姑娘，”外公很高兴：“这么好的姑娘，我将来真想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孙媳妇儿！”“您在说什么呀外公！”毕家乐面对外公突如其来的玩笑有些不知所措，姚杰叶霜也是尴尬无比，只能在一旁陪笑，没想到体弱多病的外公也是个老顽童。

到了晚上，医院的楼层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外公也到了该休息的时间，这里安静的仿佛能听见一根针落地，安静的有点瘆人。三个人走出病房准备一起回家，在楼道里，姚杰小声商量道：“你们现在也知道了，要找到罗莉的具体病因，必须要查她的病历本，或者问她的主治医生。”“主治医生来不来完全得靠运气，这个就保证不了了。”毕家乐无奈地攒紧自己的衣角。

随着“叮——”地一声脆响，电梯门缓慢的打开，一个白色的身影快速地从毕家乐眼前掠过，由于走得太急，而且对方的个子要高出他不少，所以毕家乐甚至被对方的右手臂撞得往后仰了一下，一阵“噼啪”过后，一摞文件散乱地掉在地上，像一滴水砸在地上瞬间开了花，“对不起对不起！”毕家乐立刻蹲下来帮忙捡，姚杰叶霜也跑过去帮忙，突然间，姚杰用余光瞟见一张似乎写有“罗”这个字眼的纸单飘落到一旁，虽然看不太清，但他打算赌一把，还没等穿白大褂的人反应过来，姚杰用召唤悠悠球炫光的手速“唰——”地拿走了这张单子，拿起一看，果然是罗莉的是手术协议书！他顿时目瞪口呆了，家属签字那栏竟然白纸黑字地写着“松本尚”三个大字！这个名字如此普通，却像长了黑刺般扎眼，不断刺激着他的视网膜，“干什么干什么？快还给我，这是手术协议书，不能搞丢的。”白大褂医生从姚杰手中抽走单子，扭头就走，姚杰赶紧跟上尽量压低声音的分贝问道：“请问您是B2039病房罗莉的主治医生吗？”白大褂停下脚步看着姚杰：“我是门诊主任！今天主治医生有事我替他查个房！”姚杰不再跟随，只是紧盯着他走进了B2039房，然后蹑手蹑脚地来到病房门口，耳朵贴在门口偷听。里面的两人说了很久，可是这门的隔音效果太好了，几乎听不见里面在说什么，只听到一句“年纪轻轻的出门在外还是要多注意安全，好吧？”这表明两人关系比较融洽，这个门诊主任似乎知道不少。

过了好一会儿，等门诊主任的脚步声逼近门口，姚杰迅速闪到一边，主任随手关上门又向电梯口走去，“医生医生！请您等等！”姚杰从背后追上他，“你怎么老跟着我？”主任斜眼望着他，“我是罗莉的亲友，今天第一天来探望她结果来迟了，她已经到了休息的点，也不好进门探病了，就是我很想知道关于她住院的详细原因，她真的是有脑部方面的疾病吗？”姚杰继续追问，“你不是她亲友吗？这个你改天来探病的时候自己问她不就行了吗？”“不是不是！”姚杰双手合十做出恳求的动作：“我这个暑假很忙的！基本没有时间来探病！今天是唯一的空闲日结果又没把握好！求求您告知一下吧！”“这个我们没有权利告知，我们也不能随便相信自称是亲友的人。别缠我了，我还有楼上的病房没查呢。”主任仍旧态度坚决。姚杰无奈，只能使出之前的老招了：“求求您了！我真的很关心罗莉！我单独给小费吧！”“唉！你这孩子！”门诊主任长叹一口气，竟被姚杰气笑了：“咋这么难缠呢？算了，主要我不是主治大夫，也不是百分百知晓状况，在脑科她这种年龄段的病人实在是少，所以才对她印象很深。据说她是脑部受了外伤导致的大脑皮层广泛受损，颅内少量出血，当时是进了重症监护室的，但好歹是年轻人，近两周就脱离了危险期，而且她身上其他地方有很严重的伤口，看起来不像是摔伤或擦伤，很像是被殴打之后留下的伤痕。还有，她貌似还患有轻度的精神分裂，很容易做噩梦和出现幻觉，这次受伤之后恐怕精神疾病一定会加重。”“啊这！什么？！”姚杰留在原地久久不能平复心情，仿佛有一座山压在他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来，平日里那个明媚阳光又温柔可爱，还有一点傻乎乎的女孩，怎么会突然间变了一个他从不了解的样子？“行了行了，我今天真是破了例了，别再缠我啦！我要去楼上了！”主任赶紧抱着文件进了电梯。姚杰突然回过神来，他还欠了人家一句感谢：“太谢谢您了！主任！您是我见过最好的医生！”不管主任听没听到，他也坚持着道完了谢。

姚杰双眼呆滞地走回楼道口去找叶霜和毕家乐，叶霜立刻扶住姚杰，有些惊恐的看着他：“小杰你还好吗？”“刚才……你们是一句不漏地听到了吧？”姚杰低下头，“是的，这下出大事了……”毕家乐扶住额头：“事情越变越复杂了，但是我们仍旧不能放弃查明真相。”

窗外，夜越来越深，仿佛要把一切吞噬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