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驰抽抽嘴角,情绪徒然失落下来,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即墨,你见过你的亲人吗?……我是说,除了哥舒明朗,你还见过你的亲人吗?比如说,母亲,姨母,父亲之类的?”
“父亲?”即墨仙贝脑海里浮现出静王爷的脸,再想起他抽人时的手劲儿,笃定道:“我没有亲人。”
哥舒明朗听见了不生气才怪,“……即墨,我没跟你开玩笑。你给我严肃点。”
即墨仙贝叹了一口气,汤驰是要跟她文艺吧,有时候月太明亮,风太温柔,花太灿烂,舒舒也会拿张手帕文艺,掉眼泪时那叫个梨花带雨,她学了很多次给甜甜圈看,甜甜圈都是笑而不语的。
汤驰果真开始文艺,“我从小就是孤儿,长在凤翔,不知道父亲是谁,不知道母亲是谁,天下之大,连个亲人都没有……有时候我会想,为什么他们不要我,为什么要丢弃我,我是缺胳膊少腿了?还是天生智障活该被人抛弃?”
“想到这些,我就不甘心,我要告诉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的我的父母,你看,我汤驰无父无母,一个人也照样过得很好,你们以为你们是谁?离了你们我还就不能活了不成?”汤驰看着即墨仙贝,“你说我是不是很傻?他们不要我,难道还会在乎我活得好是不好?我活的好与不好,又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有时候我会想,他们是不是不得已才抛弃我的,他们是爱我的,也在寻找我,我不怕你笑我,我一直在等,等着有人来告诉我,他是我的亲人,丢弃我是有苦衷的,他们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我,哪怕那机会渺茫,也从未放弃过。”
要苦衷啊,想要多少我就可以想出来多少。即墨仙贝咂咂嘴,看着耸搭着眉毛的汤驰道:“我不笑话你——但是,你一个人过得也很好啊,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
汤驰道:“你有哥舒明朗,当然不会理解我的悲哀了。上次明明是你在欺负那个倒霉的家伙,哥舒明朗还认定是那不长眼的家伙欺负你,一扇子过去,大冬天里把那条河都撞出个窟窿来。之后了解事情真相,哥舒明朗连你一个字都没说……你记不得了?”
“记得……可是,这件事情我自己能处理啊。”
“即墨,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来着,我要是有这么一个亲人,做梦都能笑醒。”汤驰感叹道,对别人来说,哥舒明朗就是个祸害,可那人是很在意亲情的,对即墨仙贝那个宠溺偏袒看得他都眼红,就是不知道两人怎么想的,从来也不承认兄妹关系,有个妹妹喊你哥哥不好吗?有个哥哥喊你妹妹不好吗?
要是他有一个妹妹……算了,即墨贝贝这样的妹子太不省心了,哥舒明朗这样的哥哥也有点糟心,他要是有个温柔解意的姐姐就好了。汤驰开始幻想。
“……汤驰,是不是有人找过你,告诉你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了?”要不然怎么突然想起亲人来了。
“是啊,有人找过我,要我跟她走,她不让我告诉别人,说是会招来杀身之祸。”汤驰想起那个绸缎庄的叶塘莲老板娘,很有风韵的一个少妇,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大美人,她看着自己流泪,那泪珠滚滚而落让他心揪一揪的疼。
“那个人是你的亲人?”那个人该是叶塘莲吧,汤驰是叶塘莲一直在找的那个人,还是叶塘莲看穿了舒舒的计划,找了一个枪手,误打误撞的找上了汤驰?
“我不知道,”汤驰失落道,“她还什么都没告诉我,就这样失踪了,什么也没留下,还偷偷拿走了我的箱子!我总觉得她知道些什么……我担心她,总觉得她失踪得太巧了,而且火场中那一截断臂,哎呀,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又不懂,没心没肺的即墨贝贝,我带你吃饭去。”
没心没肺的即墨仙贝在第四日找到了一个人,她手执一柄长剑,缓缓朝着狼狈不堪的女子走去,“你想逃?你能逃?”
“是哥舒明朗派你来杀我的?”叶塘莲道。
即墨仙贝没有回答她,只是问道:“汤驰就是那个孩子?你寻找多年的那个人,皇帝的儿子?”
叶塘莲是一个温婉的女人,到了这个时候,依旧维持着那一副善良而又烈性的模样,有条不紊道:“我并不认识什么汤驰,什么皇帝的儿子更是跟我八竿子打不着干系,我一个平头百姓,哪里会有那个荣幸得见天颜……至于汤驰,这个人我倒是听说过,一个孤儿,凤翔府长大的小混混而已……我虽然只是一个女子,但也不想你误伤无辜,所以才会说这些话。”
她的表情诚实恳切,可是即墨仙贝却是半个字不相信的,她将长剑举起,本是一剑便可以了结她的性命,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在哥舒明朗那儿她学会了护短,学会了小心眼,学会了迁怒,可是在汤驰那儿,她也学会了爱屋及乌。
汤驰说,他想要一个亲人。
可是他的亲人却是注定跟面团子成为敌人的那个,不死不休,汤驰若是知道了他的父亲会死在舒舒的父亲手上,舒舒跟汤驰又该是一番再难为友的局面。她呢,到时候,她连帮谁都拿不准了。
所以叶塘莲必须得死。
那边即墨仙贝陷入两难境地,这边哥舒明朗也不好过。他的了物园都快成公共地段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屋顶不够还能爬墙。
“小汤汤啊,青天白日,你鬼鬼祟祟来我了物园,可算是私闯民宅,本公子要是把你送去官府,按照大唐律法,你可是要被治罪的。”哥舒明朗摇着折扇调笑道,其实毫无准备的某人心头一万匹神兽奔腾而过,卷起尘土飞扬。
汤驰叫苦不迭,他早知道哥舒的宅子是龙潭虎穴,一个不留神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李天昊建议翻墙的时候他实际是很赞同的,因为据某只狈透露,她无聊的时候在院子里摆了阵法,照书上来的,两仪四象三才六合五行八卦七星九宫层出不穷,机关阵局环环相扣,不小心就得万劫不复,所以驰哥哥,你来找我的时候要么敲门要么爬墙……
汤驰脑海中也有一群神兽在撒欢儿,他不明白为什么他这个分明被告知过机关陷阱在何处的人会被抓住,而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捕头居然会有这么好运气,没被抓住。
他不知道自从哥舒明朗吃过这法阵的苦头,又有几只比较活泼的乌龟莫名其妙丧生在这龙潭虎穴的宅子里之后,含着泪凝视乌龟壳的即墨仙贝悔得肠子都青了,于是花了整整两天将她花了半年时间弄好的陷阱机关一一抹平,累得要死的某只狈自然而然忘记她曾经对汤驰说过什么。
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汤驰艰难地插科打诨中,“哎呀,舒哥,舒哥,这是什么话?我们的关系可不是一般,那能用平常的关系来衡量我们呢,我们以后那可是一家人啊,所以我家就是你家,你家就是我家,我们大家的家,不分彼此,我在我家行走,那怎么能叫鬼鬼祟祟呢?你说,是不是啊?”
哥舒明朗摇了摇折扇,半晌等汤驰口干舌燥之时,慢悠悠的抿了一口果酒,“你也不必多费唇舌,我知道你来这儿是想做什么,也知道你想要找的那个人……”
他轻笑一声,复又扇起手中的折扇,汤驰眼巴巴望他,哥舒明朗视而不见。
哥舒明朗这个人睚眦必报,那是公认的,所以说他心眼比针尖那是夸他了,汤驰当初因为宇文男冤枉他,迁怒于他,他可是都用刀子一刀一刀糊在在心上,没报复之前,他可舍不得忘却。
他看见汤驰因为莫奎的到来一瞬间变得不自在的脸色,不由得心情大好。你汤驰不是最重情义,最在乎兄弟,为了区区一个宇文男可以对我妹妹发脾气,本公子倒要看看,你最信任的兄弟背叛你,你又会有什么反应。
他这边不遗余力地将自己的开心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直将两人摧残得面青唇白才稍稍满意一点。
哥舒明朗觉得只虐心不大过瘾,于是决定虐身虐心双管齐下,尚在思索用什么道具的哥舒明朗余光瞥过影子递上来的匕首,抽抽嘴角,灵光一闪,“汤驰,你既然来了,总得留下些什么东西才好……就一只眼睛如何?”
当哥舒明朗目光落到莫奎身上,说出那一句“莫奎,你来动手”的时候,如果不是手脚被人制住,汤驰真想冲过去抱大腿哭嚎,“不要啊不要,舒哥你大人有大量原谅小弟这一次小弟有眼无珠不识泰山呜呜呜放过我吧,雅蠛蝶~~”
事实上就算没能抱大腿,汤驰的战斗力也不一般,他诚恳的看着哥舒明朗,诚恳的建议着:“舒哥,舒哥,有话慢慢说,别……别动刀子啊,虽然最近流行独眼海盗,可我要是只有一只眼睛,贝贝她肯定会伤心的。那是多么的惨绝人寰啊,贝贝,怎么来拯救一个不完整的我……”眼见哥舒明朗脸色愈黑,果断转移视线,“还有啊,舒哥,好歹我们也一起赏过月亮喝过酒,你不能翻脸就不认人啊……”
不用翻脸就能不认人的哥舒明朗嘴角一扯,璀然一笑道:“我突然不想要他的眼睛了,莫奎,把他的舌头割下来。”
莫奎又惊又怕,“为什么要我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