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仙贝不知道这一盅乌龟兼之天山雪莲汤差点要了宇文男的命;不知道汤驰为了宇文男主动让她咬,失血过多到了昏厥;也不知道踏鞠队众人一瞬间对即墨仙贝与哥舒明朗的埋怨;不知道哥舒明朗看着身上结冰的宇文男的神情复杂,眼底却是一片惋惜;更不知道汤驰冲动之下打进了赌坊,把赌坊的地板破坏了个彻底。
面对已经失望了的要放弃宇文男的队友,汤驰只好将宇文男背出宿舍,在外寻找住的地方,而哥舒明朗想说,不如背到我家里去,反正地方大,我也不住那里,或许等到苏兰回来了,宇文男还有救也不一定。
汤驰却连他的话都没听完,哥舒明朗脸上一片阴郁,踏鞠队众人都避着他,连觅食轩都不去了,哥舒明朗一人享受觅食轩独一无二的清净环境,却连一口热粥都喝不下去了。
哥舒明朗捏着青花瓷的汤匙想,这踏鞠队还真是惊喜不断,田光是父王的人,李水是父王的人,现在连宇文男都是父王的人了。
他曾经的故意轻视在这一刻,消弭了大半。
他以前想过,踏鞠队不过十二人,就算再厉害也是独木难支,何况飞鹰训练的那些东西,教的那些有关火的知识,若是面对大面积的起火,那也是力不从心,回天乏术。
只是现在,最万无一失的办法便是解散踏鞠队。哥舒明朗手中的汤匙被他生生捏断,断面嵌入指尖,一滴一滴嫣红的血,哥舒明朗恍然,扔了汤匙,找了锦帕将伤口擦净。
当天晚上,哥舒明朗没有应邀回了物园,即墨仙贝跪坐在棋盘一夜未睡,她心思简单,自己也不愿意想那些复杂的东西,静坐到天明也没等到哥舒明朗心里面就有些慌乱。
影子如实禀报,宇文男因为那盅汤而全身结冰,命悬一线,汤驰将人带出了踏鞠队,半夜有刺客相袭,宇文男身中一刀,生死不知。
即墨仙贝就慢慢瞪大了眼睛,“汤驰呢?”
影子道:“汤驰没事,只是……”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即墨仙贝。
即墨仙贝却不愿意再听了,她想起来前不久才发生的事情,喃喃道:“迷郎要我点火,我就点了,他在火海里没有逃走,他死了,李天昊说是我害死迷郎的……汤驰要天山雪莲,我就给了,宇文男要是死了……”
“……可是我明明是听他们的话做的呀。”
酸胀的情绪在心里滋生,即墨仙贝难过得无以复加。这一瞬,即墨仙贝明白了,有些事情不是一直躲下去就能避得开的,有些事情不是用听话做借口就能安稳了的。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有人会恨你,有人会怨你,哪怕你是照着他们的话做的。
即墨仙贝从遇到哥舒明朗之后,便一直用以避世的龟壳被人敲开了。
但那一刀并没有杀死宇文男,反倒是让她误打误撞放了毒血,身体的血液重新疏通,蝠毒不治而愈。
郎中又言明,若非是先误食了什么东西导致全身结冰,使之无知无觉,减缓了血液循环的速度,那么宇文男后背上的那一刀,一定会让本就失血过多的宇文男丢了性命。
大病痊愈的宇文男重新返回踏鞠队,队员们打从心底高兴,汤驰却看到站在一边的哥舒明朗,只是短短几日未见,哥舒明朗与踏鞠队队员已经是格格不入。
踏鞠队的其他成员不是以前的汤驰,对即墨仙贝的包容远远不够,何况大家都觉得这人的哥哥给的是假天山雪莲,害了宇文男,于是乎疏远了哥舒明朗,有心的并不想这么疏远他,但哥舒明朗自己也傲气得很,他觉得这些人又不是即墨仙贝喜欢的汤驰,他不用手下留情,也用不着迁就他们。
于是即便有陶夭夭不遗余力的调节,无奈哥舒明朗并不配合,踏鞠队成员碰了几次灰之后,也不再自讨没趣,所以两两疏远下,哥舒明朗的脾气越发喜怒无常,在踏鞠队里基本上算是独行侠了。
他见汤驰宇文男平安归来,也只是勾勾嘴角,诚意没有,冷漠讽刺之意一大堆,汤驰看着那个令人绝对算不上温暖的笑容,心里边突然就有些疼。
之后汤驰拦了哥舒明朗几次,想要解释他当时只是一时气愤,绝对没有责怪的意思,哥舒明朗宛若打量尘埃一般看他两眼,漫不经心的问道:“你真的没有怪我的意思?”
汤驰想点头,哥舒明朗却冷冰冰接着道:“若是宇文男死了呢?”
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汤驰被他一问难住了。若是宇文男死了,他一定不会那么容易放过哥舒明朗,而作为哥舒明朗唯一的亲人即墨仙贝,他肯定是不能用原先的态度对待了。
汤驰干巴巴地张张嘴巴,没找出话来说。可看他为难的表情,哥舒明朗便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禁冷笑,这就是友情么?太廉价了,哥舒明朗果真不需要朋友,即墨仙贝也绝对不能嫁给这种人,“你看,你还是怪了。”
哥舒明朗摇着折扇离开,汤驰愣在那里,心里一片冰凉。
踏鞠队的地窖运进好几桶货物,对外号称是过冬的白菜,飞鹰却严禁人走进地窖,哪怕是踏鞠队的队员也不行。
哥舒明朗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折扇,漫不经心的想,难不成陶爸陶妈已经将身份透露给飞鹰了,一明一暗的人接上头了,火油就藏在踏鞠队的地窖不成?要探查地窖对于哥舒明朗来说,太容易,莫说他现在就在踏鞠队里,悄无声息地潜进地窖那是轻而易举;就算他与踏鞠队交恶,要搜查踏鞠队地窖的理由也是信手拈来。
只是……哥舒明朗将折扇抵在额头上,嘴唇一抿笑得十分刻薄,这些日子,他确实对那种装好人的假面不耐烦了。披着羊皮装温顺驯服太久了,都快忘记他本来就是一匹嗜血残忍的狼,掩饰得再好都泯灭不了骨子里那寡恩忘情的天性。
于是当夜哥舒明朗便吩咐潜入的影子君,要他去请陈县令带人来搜查踏鞠队,还特意要即墨仙贝跟着来,觉察到影子突然僵硬了一下,哥舒明朗一挑眉,语气带了点疑惑:“怎么?有问题?”
影子君找了很久的措辞,因为他不合适这种知心姐姐的活计,“哥舒公子,自从宇文男服用天山雪莲出了变故之后,这几天有些……低沉……”还很不对劲,即墨仙贝连着好几天晚上都戳在屋顶上看星星数月亮,穿得单薄还不让人伺候,雾露深重,月光皎皎,好几次影子看见了都有种师傅为情所伤要跳楼的冲动……
哥舒明朗这才想起他因为汤驰宇文男的事情,已经好几天没回了物园了,至于到底是因为伤了‘即墨仙贝’和汤驰的感情而觉得对不起即墨贝贝,还是因为即将要伤害踏鞠队的人而心怀愧疚,或者只是因为自己过得不如意了,总之这几天没顾得上即墨贝贝是事实。
即墨贝贝这货看上去神经粗得两个人都抱不过来,事实上心眼儿也只比针尖大一点,这次的事情,汤驰该不是得罪了他一个人,而是兄妹俩都被得罪了?哥舒明朗心脏急促地跳动了几拍,指节蜷缩了又蜷缩,最后叹了口气,推开纱窗对着夜里皎洁的月亮发呆,“影子,你回去的时候,在王家炒货买两斤炒栗子,小心捂着。”
影子君喉结一动,生生把那句,哥舒公子把您给的所有零花钱都拿去买栗子周边了么?炒栗子算什么?哥舒公子直接把王大给包下来了……呃,包下来只给她一个人炒栗子吃。
第二天辰时初,熬了夜的即墨仙贝亲自上衙门,告发踏鞠队内有人包藏祸心,窝藏犯人,请凤翔府父母官陈县令派人搜查踏鞠队。她以为自己还得拿出些理由找出些借口再给点甜头什么的,这事儿才能成,结果陈县令一句话没多说将婴孩交给乳母,带了几个捕快就直接去了踏鞠队。
即墨仙贝在脑海里默默回想自己想了一夜的明招暗招阴损招数,再回想这几日看的名家著作,突然就想叹气。
陈县令说明来意,飞鹰却不配合,愠怒道:“大人就凭哥舒明朗一句话,就可以任意搜查踏鞠队吗?”
即墨仙贝抬起眼,哥舒明朗自然看得出她的无精打采,狠狠瞪一眼,即墨仙贝意识激灵灵回笼,脑袋瓜里灵光一闪,想起哥舒明朗某次带她去讨债时候威胁那倒霉催时说的话,“窝藏朝廷要犯可是死罪……飞鹰,不管你是不是圣上面前的红人都不例外。”
然后王渑就心急火燎地跑过来,焦躁道:“教头,地窖门口升起白烟,恐怕是地窖着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