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如果让前来拜访的孩子们和他在边界玩“马可波罗”的游戏，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越界了……

“可是实际操作性不高呢。”他摸了摸胸前糖果探测器的光滑扁球型表面，在内心嘀咕着，“我没有计时器，也没法在众多不确定变量（比如配合自己玩游戏的孩子的每一步行动和心理）存在的条件下进行实验。再者，糖果星球不知道有没有马可波罗的游戏，如果管理人员问到具体游戏内容，孩子们说是我教的玩法，有会被人怀疑，不太保险。”

如果这个糖果探测器功能的推理不能证明，那么他就不能做出下一步行动了，最终他的行动还是会卡在这里……要怎么办呢？

看旅行者的眉头逐渐紧锁，小樱桃也察觉到了他有什么东西在烦恼。他懂事地安静等着，过了不久，看旅行者稍微放松（放弃）了一些后，他才开口询问:“您遇到什么麻烦了吗？说给我听听，说不定我能帮助你解决呢。”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旅行者苦笑了一下，这种东西不可能跟人随便说的呀，如果真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那就不必独自烦恼这么久了，“我只是想知道，你们糖果星球有叫做‘马可波罗’的游戏吗？”

“阿尼尔先生想玩游戏吗？”小樱桃的眼睛亮了起来，但他又低头想了想，遗憾的给出了回答，“马可波罗……没有听说过这种游戏呢……”

“哈哈，想来也是啦，这是地球上的游戏，还是一种水上玩的游戏，但其实并不是特定在水上才能玩，只要符合游戏设定，在哪个场所玩都可以归类为这类游戏。”旅行者为自己的问题切入点的怪异感到羞耻——哪有这种问外星生物游戏名字的咨询方式的……

“哦！那是怎么玩的呀？”小樱桃似乎感兴趣了起来。

“它是一种群体游戏，人数限制大概在三人或以上。让一个人蒙上眼睛抓人，其余人要躲在抓人者附近。当抓人者喊‘马克’的时候，其余人就要喊‘波罗’，声量大小由你自己判断决定，而抓人者则依据这声音的大小判断其余人的位置来抓人。”

“听起来很像我们玩的‘糖果爆炸’的游戏啊，”让人吃惊的是，小樱桃并没有表现出兴趣萦然，跃跃欲试的样子——至少在他问之前他的语气给人的感觉是这样子的。

“什么？请告诉我一些游戏细节吧，这对我很重要！”旅行者身子向前倾了一点，想要得到更多信息。

“这个……”小樱桃对旅行者的态度感到有些惊讶，因为在那之前，旅行者对于自己所提供的信息都不会有这么迫切的需求，而这次，他说话的语速相较之前都急促了很多，“具体玩法和您所说的‘马可波罗’的玩法差不多，只是口令不一样……不好意思，这个信息对您没有太大帮助吗？我很抱歉。”

“不用，你不必感到抱歉，应该是提出这么莫名其妙的问题的我应该说抱歉。”旅行者揉了揉太阳穴，在心中腹诽——是他想象力太不切实际了才会产生对这里的不同规则也许会有助于自己计划的实施的幻想。

即使这里的“糖果爆炸”和“马可波罗”一样，他想出来的办法中的那些不能被忽视掉的漏掉还是不能忽视。这才是问题所在啊。

虽然他能够向糖果王申请相应的探索工具以及计时工具，他也还是不能保证孩子们能在三十分钟或者更长时间内始终专注在这个游戏上而不去在意自己的小动作——因为他们还是糖果人，总还是要对自己的种族和星球负责的。

想到这里，旅行者有些黯然地望向了别处——这之前他都在直视着小樱桃的眼睛。

他作为即将摧毁糖果星球的人的帮凶，却依然受到糖果人们的礼遇谅解，特别是在面对小樱桃时，他的每一句关心的话语和他的礼貌，他的懂事，都让自己良心不安。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能阻止糖果王的野心蓝图了，这么草率地答应下来到底是不是理智的事情呢……

小樱桃在一边观察着旅行者，看见他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善解人意地问道:“阿尼尔先生……您最近在烦恼什么呢？说出来给我听吧，两个人知道的话就不用一个人承担了。”

从旅行者的这个角度看，男孩釉亮的头发盖住了温柔的眼，但关怀的话语却让他暖到了心里。“这件事我唯独不知道怎么来咨询你呢。”毕竟是关乎你们星球的生杀大权的大事啊。如果他们遵循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原则还好说，至少揭露并阻止糖果王或者倾诉烦恼共同想办法也容易一些。但他们对糖果王以及对自己这种刚来到这里不久的异乡人竟然也能推心置腹，如此一来即使他说了他所面对的这些，小樱桃恐怕也不会相信的，更何况糖果王的威望可比他一个小小的异乡人的威望要高多了……“事情的原委我不能告诉你，而且我的立场也许从一开始就会与你对立，我不希望把你放在那个位置，让你做多余的考虑。”

小樱桃晃了晃脑袋，仔细地思考了一下，突然又做出了一只手握拳砸在另一只手手掌心上的可爱动作，恍然大悟地说道:“我明白了……如果难以对我开口的话，要不要试着向知道这件事，但立场可以被左右摇摆的人商量一下呢？”

小樱桃说的话很在理。如果凭一人之力不能搞定糖果探测器的原理探索的话，也只能向他人请教了。而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自己和糖果王以外，就没有别人了啊。况且，去向糖果王请教是不可能的，即使她说的这么漂亮（比如绝对不会让他阻止她计划的顺利进行之类的），但她也不可能无所谓到慷慨大方地告诉他有关糖果探测器的核心运行原理。

那么还有什么别的什么人可以考虑在内呢……对了！旅行者惊觉——要知道糖果探测器的事情，为什么不找糖果探测器本身呢？

今天才见识了糖果探测器幻化成人形，才一下午的功夫，就忘了这个糖果探测器是个“糖果智能”产品。不过“向糖果探测器”请教怎样“验证并利用糖果探测器特性去进行非法越界”这个想法还是太天真了一点。即使“珊瑚石”（记得是这个名字）看起来比较接近于人类（因为比较冷酷），拥有自己的个人思维方式，立场可以被左右摇摆，但她现在还是主要听从于糖果王，想要说服她可能性较低——可是也只有这个方法了。

旅行者摇了摇头，太阳穴在突突地跳——哪一边都麻烦得让人头疼呢。不说在糖果城堡的时候，糖果王明示过糖果探测器如今是受她掌控的，而且即使是糖果智能，也应该会大部分倾向于完成拥有者的任务，而不是追求自我意识选择吧……

看旅行者一会儿低落，一会儿如醍醐灌顶一样身体都端直了起来，一会儿又扶额头疼的样子，小樱桃也觉得有趣了起来，但他知道现在应该是让别人一个人静下心来思考的时间，就默默地离开了。“那么这次就打扰到这里了，阿尼尔先生。如果您还有麻烦的话，我很乐意帮您一起想想哦。”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下来回头说道。旅行者没有注意小樱桃在说什么，仍然在思考下一步的行动。小樱桃低头不语，微笑着离开了。

在小樱桃离开有一段时间后，旅行者才注意到屋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也许觉得时机正好，他终于决定向珊瑚石寻求帮助。照糖果王说的那样操作着，尝试着让糖果探测器以人形姿态出现。

操作很顺利。旅行者脖子上系住的缎带项圈上镶嵌着的糖果探测器的扁球型宝石像它之前在糖果城堡时展示的一样，悬浮在半空中，逐渐融化成一团糖果汁，然后幻化成人的姿态。最后，人的四肢和五官逐渐塑造完整。

“您有什么事吗？阿尼尔大人。”珊瑚石站在旅行者身前，依然用恭敬的女佣模样问道。

“珊瑚石，我要请你回答我一些问题。”即使珊瑚石表现得并不硬气，但旅行者征求同意时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您想要问我什么呢？”珊瑚石有些迟疑。事实上旅行者想要问她什么，在刚才她苏醒时一直在听的那段谈话里也能猜到一些，不过她不能立刻回应，只好再让他好好整理思路，说清楚自己的诉求。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协助我做一件事情。”旅行者艰难地开口了，“如果你能够看到我所去过的地方（偷窥），听到我和别人的对话（偷听），那么你一定还记得我之前去过的那个地下密道吧？”

“……记得。”珊瑚石迟疑的回答道。

“我想要再次到那个地方去探索，但是我需要掌握糖果探测器的报警原理，并利用好这一点，防止再次在地底造成警报声响。如果你知道糖果探测器的工作原理的话，请告诉我好吗？你要明白这意义重大。”

“可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私自解除告诉你工作原理的权限。我虽然负责糖果探测器的定位和监督功能，但报警功能存在于我的另一个信息传递器，这是我无法干涉的，虽然我能得到它的基本相关信息（例如你说的工作原理和工作状态之类的），但我不确定我告诉你是不是明智的决定，我得考虑一下。”

“好的，谢谢你为我思考这些。”旅行者由衷地说道。

珊瑚石的态度并不明朗，但她所传达的消息还是积极的。至少证明了这一条路可以走下去的，他还有希望。

“人类，”一段时间后，珊瑚石开口了，“我的算法模拟了一下我告诉你这些信息的后续情景。从程序所展示的结果来看，并没有太大的损失，但是你想要知道的事情与我所属人的利益造成了冲突，所以很抱歉，我不能答应你。”

“谢谢你的考虑，”旅行者并没有大失所望，他依然抱有改变珊瑚石的想法的念头，他背过身去，声音变得沉重了起来，“也许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如果是这样我应该尊重。但是你作为糖果智能，应该明白，如果你帮助了我，就是帮助了糖果人。如果你知道糖果王的计划，你就应该知道，站在糖果王的那边，只会让糖果星球覆灭。你忍心这么做吗？”

“……”珊瑚石没有说话。

旅行者继续说了下去:“再者，你应该是糖果人创造出来的吧，你的所属人最初也是糖果人啊，赋予你这个形象的，也是糖果人不是吗？你能不能暂时把权限放在一边，帮助我，让我去尝试阻止她呢？况且，她也有自信我阻止不了她，那么你帮我做这些也就无关紧要了吧？”说完这些，他突然有种道德绑架别人的羞耻感。可是要想说服她，也许只有这样做才行。

也许是她的程序在进行着新的运算，又或者是她在分析从前的数据。她一动不动的低着头，空气凝固了好久。“我明白了，我会给你一定的帮助的，但是此后我将不再为你提供任何的信息，请接受，这是我最后的决定。”她最终还是松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