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旅行者回到糖果森林的那天，前来探访的人依然很多，他们的态度也和之前一样友好——看来自己被逮捕的事情并没有造成什么巨大的反响。

小樱桃在旅行者睡午觉起来后也来拜访了，不过也许是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等到他睡醒后才敲的门——因为旅行者刚好把外套披上的时候门就敲响了。

“阿尼尔大人，您还好吗？这两天您不在，我和福利院的各位虽然已经知道了消息，但还是很不安。听说您今天回来，我就过来打扰了。”小樱桃还是很礼貌的，端坐在一边的沙发上，但语速稍微有些急促，“听说您……梦游跑到白巧克力森林去了，糖果区的中央管理人员还错抓了您，让您受了苦。现在没事了吗？如果有什么地方感觉不适，您可以向糖果医院提出申请住院的……”

“不用了，我现在感觉还不错，有劳你和福利院的各位担心了。”旅行者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头发，笑着说，“只是一个小小的——梦游而已，没有大碍的，在我向管理员们解释后，他们只是让我做了一些手续，就让我走了，虽然耽搁了一些时间，但我觉得偶尔出去看看别的地方的也不错啊。”

虽然旅行者嘴上是附和着这么说，但内心还是很想吐槽——梦游这个理由也太牵强了吧？一定是糖果王特意隐瞒真相使用的借口。别人怎么会这么轻易相信呢？不会和糖果王说的一样——这些糖果人是真的傻吧？——想到这里，旅行者又有些羞愧，因为自己已经成为了（假装的）毁灭糖果星球的人的帮凶。虽然是发生在不久以前的事，但如今继续过着平淡无奇的日常生活时，还是会觉得仿若隔世啊。

“……那个，阿尼尔先生，梦游是什么啊？”小樱桃皱着眉头，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后，突然小声地发问了。

“嗯？”旅行者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既然外界消息传告说自己是因为梦游导致了这一系列事情的发生，大家也都接受了，那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事情的小樱桃会不知道梦游呢？“小樱桃你，没有梦游过吗？”他好奇地反问道。

“没有……”小樱桃有点没有底气的小小声的回答道，“我也还是第一次听说梦游这个词。周围的人同样也不知道梦游是什么。”

“也许糖果人不会梦游吧……那你做过梦吗？”他想起来最根本的事情——事实上他还真的没有去关注过这些问题呢，他以为这是类人型生物之常情，也就没有想在这里探究。

“什么是做梦？”他的问题再一次让旅行者感到吃惊。如果糖果人真的不会做梦的话，那么梦游就更不必说了——如果是这样，那他就要收回前言了，糖果王用这个理由还的确很合适呢。

“做梦就是……在睡着后意识还在工作，把一些记忆碎片拼凑成片段的一个过程。这是大脑的一种正常生理现象，不过梦给人的印象很浅，大多数人都会在做了很长的梦之后立刻又忘了做的什么梦，只有一些特殊的时候一个人可以把那场特殊的梦一直保存在脑海里。所以如果你不记得自己做过梦也是正常的，我现在这么说，如果你理解了的话，你觉得你做过梦吗？”

“……不，我还是没有这样的印象。”小樱桃沉思了好一会儿，略有些失望地回答道，“休息期间，我要是睡着了，再次睁眼就是天明了，而在这期间我没有任何见过梦中事物的感觉。我想，我大概没有做过梦。而我们在一起谈论东西的时候也没有谈到过梦——也许我们糖果人真的不会做梦吧。”

“这，其实也算是好事吧，因为梦也有分好坏，做到令人难过的梦，虽然可能不会记很久，但那时候的悲伤痛苦却依然还是存在的。没有做过梦，也就不会在梦中感受到这些了。”旅行者安慰道，“而梦游，就是一些人在做梦的时候肢体会根据梦中的情节相应的做出一些动作的现象。这样的现象在不同的人身上发生的频率也会有所不同，有些人经常梦游，有些人则不会。”

“那么您呢？您会经常梦游吗？”小樱桃感兴趣的望向了旅行者，歪着头问道。

“嗯……我算是不经常梦游的那一类。但事实上如果人某一段时间的精神状态异常，也会变得容易梦游起来，所以这应该不是什么奇怪的现象。”旅行者有些不好意思的继续扯谎，把那天的事情搪塞过去。

“这样啊……我还真想做一次梦试试看呢。”小樱桃闭上眼，似乎正在努力尝试去“做梦”。

旅行者看他这么可爱的真的试了起来，不由自主地也笑了。

糖果人这种生物吧，虽然可能像糖果王说的那样，是很傻的生物，但也许是他们善良友好的本性，使他们对待任何事情都表现得积极向上，才让他们看起来傻吧。可是这样又何尝不是好事呢？

而在（那个蛮横又傲慢的）糖果王的统治下，糖果人依然能够保持像现在这样的样子，是该说糖果王统治得好（演得好），还是该说糖果人们实在太白莲花了呢（是说出淤泥而不染，并没有在说反话）——其实这个问题在他第一次见到糖果王的时候就一直种在他心里了，而到现在他也没有得到答案。

无论答案是什么，都不重要了。如今他心中已经逐渐建起了想要守护糖果人的情愫。这份感情也许是和小樱桃相处时逐渐产生的，也许是从一开始他就对这个可爱的种族产生了好感吧。

他想要守护他们，所以他还得抓紧时间去找到阻止糖果王的方法——那个地下密道，不是还没有探索完吗，这里还有一条线索……只是因为糖果探测器报警因素的未知性，他无法贸然的前去，否则一定会重蹈覆辙。如今之计，就只剩下探索出糖果探测器报警的条件这一项了。

这也许不难，因为小樱桃这部百科全书可以帮他介绍糖果树森林的生态知识，在其中一定有什么要点能够为他所用。

接下来的时间里，旅行者提议让小樱桃继续讲述他所学的知识。小樱桃欣然同意了。两人又进入了一边口述一边记录的模式。

在旅行者特意缩小了知识范围后，很快就有了突破。

“糖果森林里生活着一种很有意思的生物，它们叫做糖果虫。不同的糖果树森林区域的糖果虫一般都是不同品种的。就好比黑巧克力森林的说可乐虫，白巧克力森林的是柠檬汽水虫。虽然品种不同，但都具有相同的特性，那就是:它们在存活状态下或在死亡不超过二十分钟的范围内，能够分次放射出一组糖果电波。周期时间是二十分钟，也就是每隔十分钟放射出一次糖果电波，二十分钟为一循环。不同的糖果虫放射的糖果电波的波长也不同。有关数据显示，拐杖糖森林的薄荷糖果虫的波长最长，黑巧克力森林的其次，最短的则是白巧克力森林的糖果虫。

“它们通过发射电波来实现通信交流，但是因为周期时间实在太长了，导致有些时候信息早就变成明日黄花了，已经变得没有意义了。是不是很有意思呢？阿尼尔先生？”

旅行者心不在焉的回应了一个点头，他沉浸在小樱桃刚才的那番对糖果虫的习性的介绍里。

如果糖果虫具有这样的特性，那可真的很适合用作糖果探测器的报警依据呢。

若报警是依据不同的糖果虫发射的糖果电波的特异性，那就完全没法玩了——因为去到另一个区域必然会接收到别的区域的糖果电波，这样，位于边缘地区糖果虫存在的合理性就值得怀疑了。

若是依据电波周期的配对，那么原理大概就像打乒乓球一样。发射一次糖果电波，必然要接收到下一次的糖果电波，完成一个循环。若是没有完成循环，就会“失分”，造成警报响起的结果。也就是说，如果要让警报不响，就要保证糖果探测器接收到电波的次数是一的偶次倍——虽然可能性很高，但这同样也很难实现。从一开始就不知道糖果探测器从第几次开始计算的他，即使随身带上不同区域的糖果虫，也不能保证绝对配对成功。况且这样的猜想还是没有排除掉边缘糖果虫的干扰，还有些瑕疵……

小樱桃没有在意到旅行者的分心，继续讲了下去:“糖果虫们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在由特殊的物质人为创造的区域分界处附近生活的糖果虫不会发射糖果电波。很神奇吧？虽然老师还没有讲到，但是真的很想知道那种抑制边界糖果虫放射糖果电波的物质是什么呢。”

好像醒悟了似的，旅行者突然想到一开始上任，所谓“服役”的时候，必看的法规里有一条是“不允许在边界逗留十分钟以上”，一开始他还觉得奇怪，现在想来，似乎一切都可以连成线了。

首先，不可能是完全的特异性接收类型，也就是他刚才猜测的第一种情况。因为糖果虫的电波波长不同，但规则里却没有靠近边界的限制范围，这足以说明糖果探测器不是，或者说并不全是依靠糖果虫电波的特异性来设定是否发送警报的。

现在再来想想第二种情况。虽然糖果虫的电波循环周期是二十分钟，但由于佩戴糖果探测器的人不知道糖果探测器是什么时候接收到上一个糖果电波的，那么根据规章制度上面的要求来看，就要给予相应的缓冲时间。如果糖果探测器接受电波的方式是单向性的接触刺激型，即使接收电波完成循环时“头不对尾”，也可以算是完成了的话，那么只要把糖果虫发射一次糖果电波的时间当做缓冲时间就没问题了，所以才要求不得在边界逗留超过十分钟。也就是说糖果探测器接收电波实现循环的最大周期，就是三十分钟——只要在三十分钟内完成循环就行，如果提早完成，糖果探测器就还应该具备一个拖到实现三十分钟后才进行下一次电波配对的缓冲功能。再配合上不同地区电波的特异性，就是有解的方程了。

不过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推理假设，真相还有待考证……

旅行者双手交叉架在桌上，面色凝重。

“要不要再越界一次，做个实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