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糖果王陛下吗？”小男孩停下来想了想，然后右手握拳砸在左手手心上，做了一个很可爱的姿势，高兴地说，“我想起来了，糖果王陛下是在二百多年前上任的，并且……陛下也是外星球的生物。”

“果然如此啊。”旅行者点点头，虽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但这个情报也许并没有太大的价值。他身体向前倾，继续问道：“那么，你们的星球执政人员为什么会让一个外星生物当领导人呢？”

“因为要找到一个适合的糖果星球的统治者太难了，一共要满足三个条件，”说着，他伸出了三根手指头，“第一，品行端正，这要受糖果星球思品委员会的联合考核认证；第二，有较强的能力，这一项标准并不是很确定，所以具体什么能力符合条件我也不是很确定呢；第三，要在糖果森林至少工作五十年。最后这一条由于会占据四分之一的糖果人的一生，也就成为很多人不选择从政的原因之一了。再加上糖果星球的各种制度也不坏，大家想要改变星球运行方式的愿望也就不大强烈，那么符合成为糖果王的条件的‘糖果人’就少之又少。如果有寿命很长的外星生物来到糖果星球，就会在每两年一届的糖果王选拔大会上引起轩然大波，并且成为以后的有利竞争者。如果这位外星生物符合三个条件，那么他就会在糖果星球连任好几百年，直到他自己不愿意连任下去或者寿终正寝为止。”

“不过还是要好好确认是否符合第一和第二个条件啦，毕竟不知道这个外星生物是否对糖果星球不利。”小男孩吐了吐舌头，“不过好在我们的这位陛下是位勤恳而且正直的好陛下，我们的星球才能在这几百年里都安然无恙地运转。”

“不过以糖果人的对什么生物都没有太大防备心的特点来说，即使有一个外星生物想对糖果星球不利，但没有表现出来，也不会被察觉吧……”旅行者皱了皱眉头，心想——这个星球这么多年来没有被摧毁真是个奇迹，这样的运行机制的弊端多到已经无法言表了，特别是在糖果居民警惕性非常低的大前提下，是绝对不利于星球的延续的……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头皱得更深了。令人在意的地方有两个。第一是时间：现任糖果王在糖果星球执政已有两百年了，而据他所知，地球的星际飞船也是在差不多两百年前正式投入市场，并且成为主要的交通工具之一。如果糖果王是地球人的话，她又是怎么在两百年或者更久之前来到遥远的第三宇宙的？时间根本对不上啊……那么她是地球人的可能性就会相对降低了。第二：成为糖果王的候选人需要满足三个条件，并且最后一个条件还是有些奇怪的服务工作，那么糖果王安排自己到糖果森林来做相似性质的工作，并且期限又诡异的相同，是在打什么算盘呢？这会是巧合吗？

看见旅行者过了很久都没有说话，小男孩感到一阵陌生的压抑，他怯生生地开口问道：“如果旅行者先生您还有什么事的话，我就不打扰了……”

“不用，彻瑞（小樱桃），你不必离开，”旅行者也意识到了自己撂下客人不管的失礼，报以宽慰的一笑，继续聊了起来，“我不忙，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请先把茶喝完吧，我想知道更多的情况……”

时间过得很快，但那两个疑点还是堵在旅行者的心里，让他耿耿于怀。他们又聊了一些关于糖果星球的地理位置和自然景观等有意思的事情。他做了很多相关的记录，极大的丰富了他的日志。让他惊讶的是，糖果星球上的许多有意识的生物都具有和地球上的生物相类似的信息交换功能，例如蜿蜒环绕着糖果森林的牛奶河周边的糖果虫，以发射糖果信号波实现信息交换，就像地球上的海豚一样，让人产生莫大的熟悉之感。不禁让人惊叹——不同的世界上的物种也能有如此的相同之处，实在让人感念。

等到旅行者送小樱桃离开巧克力森林的时候，已经快要下午了，差不多过了饭点。旅行者没有胃口吃饭，便在巧克力森林里漫游。

黑巧克力森林的树都有着白色的树干和黑色的树叶，和地球上定义的黑巧克力不同，这里的黑巧克力是纯粹的苦，因为还没有加任何的香料和糖精，也没有经过回火炼制，所以才像碳粉一样黑。来这里散步的糖果人大多是艺术家或者文艺工作者，他们来这里主要是来体验“悲剧”或者取下黑巧克力树的叶子制作绘画书写工具。前者就像在地球上吃好穿暖的地球人想来贫瘠的星球感受一下久违的原始生活一样，甜腻腻的糖果人们也会有想要来一点苦味的文艺范。黑巧克力森林在糖果森林的地位相当于一个让人醒悟或者洗涤心灵的伤感之地——可能是因为不甜吧。而后者也很好理解，毕竟黑巧克力森林的巧克力的很大一部分用途就是用于制作黑色的工业原料或者做文具画具。而那些特别的艺术家们就会亲自前来原料产地选取“最有感觉”的“画笔”。

虽然黑巧克力森林并不甜蜜，但对旅行者来说不是一件坏事，他本来也不太喜欢甜食。

巧克力森林的小路由白巧克力石砖铺建而成，看上去光洁而柔和，就像蜿蜒围绕着糖果森林的牛奶河一样。但是旅行者并没有心情欣赏这些。

旅行者脚踏在石砖上，负手走着，低头皱眉看着石砖。他在思考有关糖果星球的一切。虽然有幸降落到这里并享受了如此的视觉盛宴，获得了安全的居所，但这地方真的安全吗？这还不得而知。再者，那位糖果王的身份也很让人怀疑，即使她真的是地球人，只是以某种特殊的方式来到这里，她对自己的安排的目的也让人难以捉摸——如果照小樱桃说的那三个条件，她是想要自己成为下一任糖果王吗？

但是她又怎么会这么轻易的相信自己呢？亦或者只是计划如此……如果事实证明是这样，他又要怎么办……成为统治者一直都不是他所热衷的事情啊。

总而言之，听天由命就好了——他做出结论——就算糖果王是个长得和地球人很像的会读心术的老妖精，想把自己养肥了再剥了自己的皮，取代自己成为也许是“众望所归”的“下一任”糖果王，那么既然这么想，凭她的本事也做的出来，反抗也就如同螳臂当车，弱小而无力了——他可不想在这个不可抗力的地方上浪费太多精力。他对由谁来统治这个星球甚至支配自己没有多大的兴趣。他就像蜩一样，决起而飞，枪榆枋而止。只要保住一段时间的逍遥自在就好了，再奢求不了什么的。

旅行者深深地叹了口气。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到了黑巧克力森林的尽头，抬眼望去，再向前一步，就要跨入白巧克力森林的领域了。

白巧克力森林的景象和黑巧克力森林差的不多。但它的路砖是黑巧克力石砖，里面的树的树干是黑色的，树叶是白色的，而据小樱桃所说，白巧克力森林的树叶尝起来毫无味道。“也许和蜡烛是一个味道吧……”旅行者想，又笑了起来，“没想到味同嚼蜡这个词也能用在这种地方上。”【而没有用在本作品的标签上真是可惜——作者的题外话】

不过再往前走就要触发禁锢在自己脖子上的糖果探测器了，届时肯定会引起更麻烦的连锁反应的，这个险不值得冒。

旅行者摇摇头，转身往回走。这次他选择不再踩在白巧克力石砖上，而是在树叶铺满的软软的巧克力土壤上探寻。他刚踩进去就像被流沙吸住了一样，泥土一下子没过了膝盖，但没有再向上漫溢。“好玩。”旅行者惊呼。虽然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影响到糖果植物们的呼吸，但是兴趣使然，也就顾及不了这么多了。

踏在土壤上的感觉像一脚踩进了海滩的沙子里一样舒服。这里的土质很松软，也很干燥。旅行者饶有兴趣地捧起了一搓土壤放进嘴里——味道果然像小樱桃说的一样苦呢。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但又想到这像是自己捉弄小樱桃得来的报应，他就乐得不可开交。

他很喜欢在自己有些落寞和沉寂的时候给自己找点乐子，这可能是受了自己的一位朋友的影响，这都是题外话了。

他精神饱满地抬脚，又踩下，向前；抬脚，又踩下，向前；重复着机械般的动作，但却不知疲倦。有时候他会表现得像个孩子一样。

踩到某一部分的土地时，他突然感觉到了一份湿意，抬脚变得越来越艰难了。他“咦”了一声，选择在泥土里磨蹭着向前。就像一开始还不太发达的机器人沿着斜坡走上台阶一样，他也是如此移动着。到最后，他又完全地结结实实地站在了本应该十分松软的土壤表面。

“这里的泥土还真是奇怪啊。”旅行者尽兴之余，又产生了一些疑问。他蹲下去，在地上摸了一把，五指插进了土里发现这里的泥土就像未干的水泥一样，还是能抠出来一块泥饼似的一撮。他把手握成了拳头，手心的泥土像粘土一样变成了一个小球团。再用手指搓捻，突然又变回了干燥地区的巧克力的沙子模样。到底是什么东西使得这里的泥土凝固住了呢？

他又捏了一团土放进嘴里细细品味起来。令人惊奇的是，这里的土不像干燥地区的土一样苦涩，相反，这里的土很甜——他眼睛一亮——并且有一丝酒味！

“酒心巧克力？”他大笑起来，“原来糖果人也有像地球人一样的酒鬼吗？吃糖也要来点酒？哈哈哈，太有意思了。不过也对，想让糖果变成酒也不是难事，这种小小的魔法很容易就会被发现的。那么就让我来分一杯羹吧。”

他一向秉承开船不喝酒，喝酒不开船的守则【喝车不开酒，开酒不喝车哈哈哈】，特别是在自动驾驶装置无法派上用场的陌生星际，在这期间他滴酒未沾。然而事实上他是一个没事就喜欢小酌一杯的人，这里有酒正合他意了。

就像蜜蜂发现了有很多花蜜的花一样，他弓起了背，摸着泥土，向摸上去感觉更加湿润的土地前进。终于，在一个看上去十分低洼的一大块地方发现了被落叶满满的铺得密密的酒泉。

如果不是慢慢向前探索，他可能会被这几乎毫无差别的地面所迷惑，从而一脚踏上去落了个“黏糊糊浑身好难受”——这里的酒的颜色使它看上去还是糖分居多。

他用手拨开浮在酒泉泉水面上的厚厚的落叶，看到了蓝紫色的晶莹的湖水。酒的香醇让他垂涎欲滴。在微暗的从树叶缝隙里漏出来的光线的照射下，这眼泉就像整块漂亮的紫水晶一样。估摸着约有六米长，四米宽，并不是很大。

也许在黑巧克力森林的其他地方也存在着其他的泉，这就有待他去探寻了。

旅行者半跪在地上，把手伸向泉水，捧起一泓，再凑到嘴边。他喝得很慢，很仔细。这里的酒别具一番风味，和他在地球上喝的任何一种酒都不一样，它偏甜，但是甜味很好的和酒的香气融合了在一起，是人间少有的美味。

当他喝完了手心的一捧，再想伸手去盛时，他低头发现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