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好

相聚别离，都是刚刚好的.

她想起那一年在书房里，他的目光专注地看着她，透过她去雕琢自己心上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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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长辈亲戚那里，我听说过很多故事。少女时期我顶不喜欢的，就是四叔公和四叔婆的故事。

说是叔公叔婆，实际在血缘上并不亲密，属于”一表三千里”的那种远房亲戚。十九岁之前，我从不知道这两位亲戚的存在。直到大二那年作为交换生去上海读书，父母念叨着小姑娘独在异乡不放心，特地去找了上海的亲戚，托他们照看我。

四叔公和四叔婆的家就在大学附近，我在上海读书的那段日子就寄居在他们家，听四叔婆把她和四叔公那点子故事说了一遍又一遍，听得不胜厌烦。

简单又老套的故事，无非是年轻时四叔公嫌弃她是旧式女子，她却对四叔公一往情深，一生执着，终于将四叔公感化，两个人白头偕老到如今。

讲这些给我听，其实也是为了感化我，因为那段时间我正和季然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冷战。四叔婆无非是想告诉我，对于爱情里的女孩来说，忍是一种美德。

嘁，我会信她才怪！

那时我正值青春年少，信奉骑最快的马、喝最烈的酒，生命中的一切都要如火，痛快淋漓,轰轰烈烈。

我认为自尊顶重要，看不起委屈求全的人，无论男女。卓文君写诗祈求司马相如回心转意，简直丢尽了古今才女的颜面。古诗里说“此情应是长相守，你若无心我便休”，我为此节此浮一大杯，击节赞叹。

直到最近四叔婆去世，我才知道，原来他们的故事，是有另一个版本的。

我初见他们的时候，四叔公和四叔婆都已经是耄耋老人。

但每个老人都曾年轻过，有过丰腴的脸、清澈的眼、乌黑的鬓发和洁白的牙...以及在成为“四叔公”和“四叔婆”之前，那个美丽缱绻的名字。

1939年，四叔公的名字叫朱正廷，四叔婆的名字叫鞠婧祎。他们的故事里还有另一个人，那个人的名字叫姜成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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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2年5月，姜成元来到泾县的时候，天正在下雨。

暮春细雨，如牛毛又如绣线，氤氲了一整个乡村。这地方多树，翠色亮眼，被水汽笼罩住后化开来，眼前一片青淞沆砀。

姜成元擎着伞慢慢走在青石路上，他是第一次来这种乡下地方，脚步小心翼翼的，生怕滑倒。

拴在路边的水牛好奇地看着他，仿佛在问这个外乡人是谁?手里提着藤编小箱子，若不是脸太年轻，倒像是个教书的。

细雨扑面，姜成元抬手擦了一把脸，然后他就看见了鞠婧祎。

鞠婧祎在绣楼里看雨，高高的绣楼推开小小的窗，十五六岁的少女托着腮凝神望着雨。

窗台上摆着的一盆粉月季开花了，少女的脸和绽放的花，是两个俏丽的粉团。

姜成元出神地看着烟雨里绣楼上月季后少女的脸，一个不注意，脚下打滑，狠狠地跌了一跤，整个人顺着青石斜坡滚了下去。

他这一摔，就摔断了右手臂的骨头，直到一个月后，右手还打着绷带吊在肩膀上。

幸好他是个左撇子，受了伤也不妨碍教书写字。他左手拿着书，在书房里踱来踱去，清朗的声音念着书上的诗句，是卞之琳的新诗: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念着念着，她不由得想起一个月前的初见。在心里默默地篡改了这首诗一一

你在绣楼，上看雨，

躲雨的人在油纸伞下看你。

月季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那“装饰了别人的梦”的鞠小姐就坐在书桌前，十五六岁的少女娇憨可爱，歪坐着手托腮听他读诗。

眼前摊开一张大大的宣纸，纸是好纸，可纸上的字却不是好字，软塌塌没有根骨，歪歪扭扭没有章法。

但这不赖写字的人，她大字也不识一个，这算是她写出的第一个字——“鞠”，她的姓氏。

有小孩成群结队故意从窗下跑过，嘻嘻怪笑怪叫着:“大姑娘小先生，断了手的小先生!”

那都是鞠婧祎的弟弟们，也怨不得他们，在泾县这个乡下地方，一个女孩都长到十五六岁了才开始读书写字是很奇怪，是会被人笑的。

而且她早已许了人家，只等姑爷从日本留学回来就要成亲了。

但让她读书写字的人，恰恰是她的未婚夫。

鞠婧祎的未婚夫叫朱正廷，他们是从小定的娃娃亲。朱正廷大她几岁，是黄埔军校毕业的军校生，年前赴日留学了。

走之前他留下话来，为防婚后夫妻俩没有共同语言，要大字不识的鞠婧祎学习读书认字。

他的这个要求让鞠家父母觉得有些为难，鞠家是乡绅家庭，进入民国三十年还仿佛活在前清。

他们家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一套，女孩从不读书。更何况鞠婧祎已经十五六岁了，让她进学堂和小孩子们一起读书是肯定不行的。

几番商量之下，朱正廷最终托人给出了一个方案:鞠婧祎在家接受私塾教育，但学的内容不能是《四书五经》、《女德》这种腐朽的东西，要学就学新文化。还得请位男先生。

要在泾县这种地方找一个通晓新文化的先生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于是受朱正廷所托，姜成元来了。

他是朱正廷的朋友，原本也想出国留学的，但因为家贫，又有一个生病的妹妹要照顾，毕业后只好忙着找工作。

朱正廷委托他来当鞠婧祎的老师，一下子便解决了两家人的燃眉之急。

就这样，姜成元来到了泾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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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章/完

重写这本书，愿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