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孙祚鹏是袁世凯在山东巡抚任上的旧人，深得袁世凯信任，衣食住行的庶务都由他打理。这天他进入内书房，见袁世凯背着双手，不停的踱着步，随后停下来，立在窗前，看着院中的盆栽花卉出神。当下属要善于察颜观色，窥测人主的喜怒。这一点孙祚鹏是个中高手。他早就看出袁世凯在书房中徘徊良久，似有难言之事。他在一旁向今天值班的外号人称：＂刺刀张＂的卫队长张洪镖打听，问：＂今天是否有人惹大总统不高兴？＂张洪镖左右一看，附耳低言道：＂昨晚是临幸九姨太，九姨太不会伺候大总统，今天早上起床，大总统把她斥回自己的住处了。＂＂哦！＂孙祚鹏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声。

　　孙祚鹏听张洪镖一说，便猜测到几分。他在袁世凯身边多年，又是管庶务，这袁世凯脾气习性，内宫姨太太们的诸般喜好细事，他岂有不知之理？

　　仗着平时袁世凯的宠信，孙祚鹏道：＂啟禀大总统，属下有个事想启禀大总统，不知禀得禀不得？＂＂有话你进来说吧！＂袁世凯瞟了孙祚鹏一眼，慢慢哼道。

　　＂启禀大总统，咱家乡来了一位从峨眉山上下来的隐士……＂＂莫非他想走‘终南捷径’不成？＂袁世凯打断孙祚鹏的话。他想起了：＂翩然一只云中鹤，飞来飞去宰相衙。＂的诗句。＂正是如此！＂孙祚鹏也不隐晦，坦然答道。袁世凯心中一怔，想不到还有这样坦率的＂隐士＂，于是追问一句：＂他有何能何德？＂＂他炼有仙丹，重则羽化飞升，轻者延年益寿，龙精虎骨！＂孙祚鹏要说出的要害是＂龙精虎骨＂四字。他知道大总统自然知道＂龙精虎骨＂四字的真实含义。

　　袁世凯望着窗外出了一阵子神，才忽然转过头来，问道：＂什么？是何人敢夸下如此海口？＂孙祚鹏见袁世凯对自己的话有兴趣，便回答道：＂是我的一个同乡，四川人氏，早年隐居峨眉山炼丹。现已炼成仙丹，想进献大总统。＂袁世凯听后，＂哦＂了一声，便无下文。孙祚鹏知道这不置可否的一声，是同意的意思。大人物的决窍，不置可否，进退皆宜，该怎么做你自去领悟。孙祚鹏回了一句：＂大总统属下退出了。＂＂嗯！＂袁世凯又哼了一声。

　　杨半截早就想到了以丹药进身。看相算命那一套对达官贵人、大总统不起作用。官都当到顶了，命运还有不好的？但精明远如秦皇汉武，近如嘉靖雍正，这些英明神武的皇帝，皆迷信方士，服食丹药。相信服食丹药纵不能白日飞升，羽化登仙，也可以强筋健骨，延年益寿，龙精虎骨。所以决定献上丹药给大总统，来达到自己求官的目的。

　　他把炼好的丹给邱县令，邱县令在嫣红身上试过，嫣红受不了，一脚把邱县令揣下了床。邱县令告诉孙祚鹏、杨半截二人后，三人在一起说笑了好久。

　　杨半截坐在大总统府内客厅里，心里也有些忐忑。他闯荡江湖多年，见过一些大场面。但看到戒备森严，气势庄严的总统府后，心里也很紧张。尤其要马上见到这位中外驰名的大总统时，心里都有点打颤。俗话说仆人身边无伟人，孙祚鹏看出他的紧张，说：＂不要紧，大总统最是和蔼可亲了，一会你见到他你就知道了。＂对孙祚鹏的安慰，杨半截心里很感动，为了不露怯，他也笑说道：＂我天天都看见他。＂说着用食指和拇指比了一个圆。孙祚鹏知道他指的是俗称＂袁大头＂的银圆，也笑了。杨半截紧张的心情放松了。

　　一阵皮鞋的响声敲在水磨砖的地上从后堂传来，杨半截、孙祚鹏忙站起身。随着张洪镖的出现，不一会客厅的阶前檐下布满了佩枪的卫士，一个个虎视眈眈，雄赳赳的把整个客厅包围了。

　　几声咳嗽声，两名卫士分开珍珠垂帘，接着慢步跨进一个人来。杨半截一看，只见此人五十开外，略显矮胖，八字花白胡须，一张粉白团脸上一对双眼皮的眼睛炯炯有神。鼻梁高耸，两片嘴唇很薄。戴了一顶貂皮小帽，穿一件白狐长袍，外罩团花玄色马褂，脚穿一双底元鞋。态度踞傲，神色冷峻，不露自威。正是当今大总统袁世凯。

　　张洪镖抢先一步，大声喝道：＂大总统驾到！＂所有卫士＂咔嚓＂一声马刺一踫，一个立正。杨半截按照民国礼节，不卑不亢的向袁世凯行了一个四十五度的躹躬礼。袁世凯用冷峻的目光把杨半截打量了一下，轻声细语的说道：＂请坐！＂

　　袁世凯也是多年行走江湖，最善于与各色人等打交道。当年未遇之时，那年二十二岁时，决定弃文习武，投奔吴长庆。在此之前，袁世凯曾到上海谋事。他一方面想贪图一下上海的风光，另一方面也觉得这样一个地方，谋事的机会总要比较多些。然而，他筹谋了很长时间，却始终没有成就。这时，他一个人住旅店里，寂寞难挨，就去逛长三堂子。由此，结识了一个苏州籍的名妓沈氏。也就是后来袁世凯娶进的大姨太。这大姨太沈氏，原是苏州名妓。在袁世凯落魄之时，识英雄于风尘，资助他去猎取功名，并备酒送行，袁世凯矢志决不相负，二人颇有点玉堂春与王三公子的味道。袁世凯发迹之后，果然不负前盟娶沈氏为姨太太。真乃有情有义英雄所为！

　　正因袁世凯曾在江湖中混迹过，所以对各色人等有透彻的了解，对杨半截这样以＂火门＂希求进身的江湖人士也能理解。袁世凯坐上紫檀宫椅，把傍边一个大理石心子的紫檀圆凳一指，示意杨半截坐下，说道：＂我的庶务长说你有仙丹要进献于我，说吧！是什么仙丹？＂

　　杨半截坐在宫凳上欠身回话道：＂回大总统，小人早年曾遇异人，浪迹天涯，后随其在峨眉山隐居，炼丹数年。现丹药已炼成，因明君有道，海晏河清，现在奉师命出山，将所炼成之仙丹奉献于大总统。大总统日夜为民操劳，大总统身体康健乃天下苍生之福也！＂这几句话袁世凯听了很受用，尤其＂明君＂两字，不动声色的把他比做皇上。

　　袁世凯道：＂你所炼丹药出自何典？所用何材？＂杨半截听后知道他已经动心了，便从随身携带的囊中取出一个一尺见方，镶嵌有珍珠玛瑙的红漆小箱打开，只见里面装了一些纯白晶莹剔透的冰样丸子，一颗颗有黄豆大小，双手举过头顶，说：＂这是小人炼成的龙涎丹，现呈现于大总统。共三百六十颗，取周天三十六数。大总统只须每日十粒，服满百日，定会龙精虎骨，身轻体健，延年益寿。＂杨半截不敢说成仙，这不是一锤子的买卖。袁世凯知道历史上那些以神仙之说动人主而取富贵的方士丹灶都是假的，但延年益寿，滋阴补阳却是真的。

　　然后，杨半截又回道：＂关于大总统问小人的丹谱出自何典，炼材出自何处。小人的丹谱既非《参同契》，亦非《黄帝九鼎神金诀》、《太清丹书》等，乃出自神受。＂＂何来神受？＂杨半截见袁世凯来了兴趣，知道已钓住了大鱼，他反而显得不急，端起桌子上刚才张洪镖给他送的茶，喝了一口，一品就知道是上等的西湖龙井，然后慢慢地讲了下面的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