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宫二还没回来

在云为衫离开不久，天空乌云聚集，把晨间的一点微光蔽了去，蒙蒙细雨，整片天地湿漉漉的。

对于云为衫的问题，上官浅想，自己不是不知道答案的。

云为衫你会选择宫门吗？就像雾姬夫人那样。

上官浅妹妹可不知道，世间事物，瞬息万变，未来怎样还未可知，不过姐姐的选择可是已定了？

宫远徵不是耽于情爱的人，在他心中，以宫尚角为先，其他的都可微可末。

把宫远徵勾了很容易，但她没信心让他为自己违背宫尚角，宫尚角以宫门为重，而自己所要做的，他必不能容，那结果就很明了了。

她一直不想动宫远徵，少年炙热纯情，又情窦初开的，还是别遇上她的好，与他拌嘴逗趣，看着他吃瘪羞恼，实在是一大趣事，也是她少有的轻松，既然没办法完全掌控，为自己所用，那保护一下他的少男心好了。

上官浅喟叹一声

上官浅不过，实在还是高估了自己

宫睿徵的存在，就证明，她还是对宫远徵出手了，而且，效果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她不会选择宫门，但她也许会选择宫远徵。

上官浅本欲在庭院那煮煮茶看会书，铃铛声低垂沉闷，上官浅回眸，少年人今早刚换的浅色衣袍，已晕成深色，全身覆盖着层薄薄的水雾，如墨深眸敛着情绪。

上官浅怎么不拿伞啊？

上官浅快，擦擦

上官浅走近，取了手帕递过去，也被那浑身的冷气冻了一下，这怕是早上侍弄花草染的晨露还没消呢，又淋了这雨，等老了风湿不找上他，她都不信。

宫远徵没接她的手帕，只一双黑眸凝着身前微蹙着眉轻声念叨的女人。

上官浅远徵弟弟？

又是抽的哪门子疯？学他哥宫尚角故作深沉那一套？

淋雨而来，又不说话，瞧着模样，可不是单来看自己一眼的，难不成这小孩还放弃心直口快嘴于脑先行，学会了思考磋磨，话在口中转了三转再说？

上官浅微叹了下气，仰了头抬手轻拭他面上的水珠

上官浅睿睿呢？

睿睿很黏他们，且他的身份特殊，现下情况复杂，宫远徵不会轻易让他离开了视线，危险到不怕，就怕漏了什么风言风语入了小孩的耳。

丝帕轻柔的落在脸上，宫远徵没有阻止她的动作，他盯着面前这个给自己擦拭的女人，她好像做什么都很认真，认真的吃饭咀嚼，认真的写字读书，认真的捻茶煮水，认真的给自己擦脸拂身……

宫远徵宫子羽那，他说每天有个课程是跟那个蠢货一起学琴艺

他也不知先说哪个，上官浅先起了话头，宫远徵便动了动喉咙。

上官浅持刃的琴确是不错的

宫远徵不屑。

宫子羽也就这点可取之处了，别的没有，这附庸风雅吃喝玩乐的天赋倒是打小独立一帜，遥遥领先他们这一辈所有人。

宫远徵你是魅

上官浅……

上官浅一顿，被他这急转直下的话口打了个措不及防，她心思微动，面上不表，只是擦拭他下颌的手已摸上他的脖颈，却只是轻轻擦着。

宫远徵没错过她眸中那凛冽的杀意，虽只一瞬，宫远徵没动，任由那若无骨的柔荑攀上自己最脆弱的脖颈。

宫远徵魅，倒是与你相称

无论武功拳脚、智慧谋略、还是姿容身段，少有人能与之对上。

宫睿徵应该也是没见过她的身手，只是宫门中，他们徵宫绝对是最大的谈资，单说宫睿徵好奇大姑姑跟娘亲不大对付，得知娘亲当年差点杀了姑父并重伤后山的月长老。

宫远徵没领教过她，听到这战绩，他倒是没太大的惊讶，他知道上官浅绝不是她表现出来的那般柔弱，但还是被她的实力给震了下，随即觉得本应如此，如果目标是哥哥，那，其她人确实不够看的。

睿睿到底小，在一些事发生时，他都还没来到这个世界，他只在在别人口中了解到了自己娘亲和爹爹的纠葛，但也不全面，宫远徵在睿睿口中对未来有了点囫囵模样，只知道，宫门在后来差点颠覆了，而那一役中，上官浅大概不会是个多光华的形象，但更多的细节他无从知晓。

但他很好奇，如果他的浅浅身为魅阶已经是能这般对打金繁和月长老，那后来的宫门应该是做了万全之策，并且所有人的实力比之现在都大幅度提升了，才能设局与无锋一战，在这些前提下，那怎么又会差点颠覆了？

上官浅远徵弟弟不会只是来表示你很满意吧？

她对自己的身份不置一词，倘若不是确定了，只是来诈她，他只会说“你是无锋”，而不是“你是魅”。

若是放在以前，识破了她身份的人，已是被她斩杀。但同样，若是以前，发现了无锋，对方被他第一时间带人拿下，然后到狱中提溜着毒药饶有兴致的’聊天’，而不是只身前来，把弱点置于她掌下，言语中貌似还带点骄傲和自豪？

上官浅不知后来自己和宫远徵是怎样的，但就目前而言，他们也还没到伉俪不悔、鹣鲽情深的地步，当然，她也根本无法想象自己会与一个男子琴瑟和鸣的样子，并且这个男子还是宫远徵。

宫远徵不知她所想，若是知道，他大概会斜斜眼敷衍十足地安慰：放心吧，那画面绝不会出现，按睿睿描述，他们家就没有不鸡飞狗跳一地鸡毛的日子，有他娘两以前，他是独来独往，有他娘两后，那是毒来毒往……

宫远徵确实满意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与什么女子成婚生子，他为自己想的一生，是与他的宝贝草宝贝虫们，再陪陪哥哥，就过完这完美的一生的。

但若是上官浅，他确实没什么二话，她聪明，对于医毒有所见地，她智慧，三言两语便把自己的话给掏个一干二净，给点信息就能把事情理得九分清，一颗心仿佛开了七八个窍，她漂亮，看着就很赏心悦目，跟自己一起往那一站，简直是宫门的吉祥物，谁路过看两眼今天一天心情都要上天了吧！

最主要，他那些朦胧的懵懂的不可名状的，对于女人对于情感的认知，都是来源于上官浅，宫远徵并不认为自己被她有意无意的启蒙了之后，会再对别的女子有所悸动。

上官浅远徵弟弟再满意，不还是任我被锁住了？

她虽然没有跟睿睿了解过未来的事，但，从睿睿的反应看，徵宫确实是受制了。

她是有多喜欢宫远徵，才能愿意被困住？自由和报仇，无论哪个时空，都不会在她的人生里掉出前二。

宫远徵却道

宫远徵按我的性子，你觉得，长老院那帮老头能左右徵宫？

宫远徵你选的，可不是宫子羽那样的废物

上官浅我的眼光自然不会差

宫远徵与宫子羽不对付众所周知，但她也是没想到，这小孩对宫子羽是这么的看不上，左一句蠢货，右一句废物，也就在睿睿面前收敛了点，其他人面前，那是一点不给他们的这位持刃留脸面。

宫远徵哼，要不是顾虑睿睿要文武双全，能琴善艺，我都怕睿睿跟着他这个羽羽伯伯久了，将他的纨绔沾上一分

上官浅你对你的血脉没有信心，但对我的骨血可以放心

宫远徵姐姐现在是要开始了是吗？

上官浅你继续继续，睿睿说了什么

他伸出自己的手掌，握了握

宫远徵你所知道的，无锋有什么利刃可以划破我的金丝手套吗？

未知全貌，但他可以确定，徵宫绝不会成为上官浅的牢笼。

他既要了她，便会护住她，细作也好，无锋也罢，所有后果他一力承担，所有代价他都自己承受。

可能在那一战后他真的对长老院的一些命令不予反驳，但却绝不代表他是默认了，许是懒得理会，或是让哥哥挡了回去，又或者当时的他们，的确也没有精力能力出去，需要静养……

刚刚下雨时，睿睿就抓着他的手问

睿睿爹爹手痛不痛？先不捣药了，我们回去找娘亲针灸一下。

还有，睿睿总会下意识的不让他碰重物。

睿睿爹爹，你又忘了娘亲叮嘱的，你的手不能提太重的东西的，还有绝不可以碰寒冰之物

宫睿徵并不知道现在他爹爹的手还没被伤，只按着习惯照顾自己爹爹。

宫远徵总算知道这个儿子为何这么小年纪就这么懂事，仿佛已经能撑起徵宫，在睿睿眼中，他们一家的弱病残啊，他这个幼可不就收拾收拾承担起来了。

宫远徵想也许不仅是他的手出了问题，还有她的身体，如果他推测无误的话，在未来的那一战中，睿睿是已经在上官浅腹中了，混战之下，是赢是败，势必对她的身体都会造成负担。

上官浅什么？

她是见识过的，宫远徵戴着金丝手套，独手接白刃的场面，若是划破金丝手套，那他的手……

上官浅不自禁抓上了那白皙细长的手掌，研毒制药，抓草玩虫，耍暗器弄双刀，天之骄子，骄傲神气，一朝手伤筋断…

无锋的兵器库她清楚，各刺客杀手所持兵刃皆有记录在册，她确认，能有此威力的一柄利刃是不存在的。

上官浅没有

他的金丝手套是特质的，虽然柔薄，却非宝刀利刃所能损伤，能够抵御任何兵器的进攻，兵刃烈火，皆不能伤。

终究是未生之事，两人再是玲珑的心窍，也无法拂开那层迷雾，窥得那些因果。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凝重。

包住她微凉的手，宫远徵慰声道

宫远徵放心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总不会那么无用

上官浅点点头，也是，至少他们现在知道了能做预防，结果总不会更差。

然后，上官浅被他包住的手挠了挠宫远徵手心

上官浅远徵弟弟，我的手好摸吗？

宫远徵一下子就扔开了那小手，窘迫爬上了脸颊，不识好歹！她那手冰冰丝丝的凉透了谁要碰啊！求他他都不碰！要不是看她柔弱胆小的，等下再忧心些晚些吃不下饭，谁要安抚她呀！

睿睿爹爹！娘亲！

宫睿徵小手撑着油纸伞，奔向凉亭。

公子羽紧随其后

宫子羽睿睿，再来一局，伯伯保证，就最后一局！

上官浅擦擦睿睿额上的汗，抬眼温声问这位持刃大人

上官浅羽公子，发生何事了，跑得这般急？

宫远徵直接出言训

宫远徵跑什么？睿睿活泼你也不懂事吗？你这人高马大的，等下再给我撞坏哥哥的东西了！

宫子羽上官姑娘

向上官浅回了礼，他转向宫远徵，本着他比他年长几岁，不与他计较，宫子羽端端身子

宫子羽睿睿是不是随你的，说好的五局三胜，这还有一局呢，我未必不能赢一局，他竟然机会都不给！

睿睿却小身子一横，这是他们的事情，他都没找爹娘，伯伯找什么呀！

睿睿羽羽伯伯赖皮！睿睿要取消你做为睿睿棋友的资格！

宫子羽气喘如牛，缓了好一会儿

宫子羽个子小小，跑得倒是快，比过年的猪还难抓呢你！

上官浅第一次小家伙这么气呼呼的，俏生生的脸鼓成河豚

睿睿睿睿不是猪，是小老虎！和爹爹一样的小老虎！

宫子羽一脚就踩到宫睿徵雷点，他自小就把自己当小老虎，上官浅喜欢给他穿有动物的服饰，什么虎头鞋和虎头帽，老虎寝衣，平时扮演搞怪野人披虎皮，就连现在腰间的玉佩，也是雕的老虎，他娘亲说宫门的衣服讲究华丽精致，但小孩嘛，可爱就那么几年，她这精雕玉琢的宝贝，得要鲜艳亮眼些，制衣房送衣服来，她都一一刺上个虎头图案，精致矜贵她看她夫君不就好了，儿子当然要萌萌哒。

被他娘亲一只只的小老虎堆积成的童年，后面又知道了最最喜欢的爹爹是属小老虎的，就更可劲的往小老虎的路上不复返了。

宫子羽好好好～小老虎小老虎

宫子羽那百兽之王是不是得遵守游戏规则呢？说了五局就得下完五局

宫睿徵可不容易被激到

睿睿观棋不语真君子，举棋不悔大丈夫！

睿睿伯伯不是大丈夫，我不与你下了，本来以为这边的伯伯会有点棋德，没想到，你还不如我那里的伯伯！

弹完琴，宫子羽看着天色晦暗，大雨将至，反正还有时间才到午膳，索性就拉着宫睿徵下棋，他本来想着阿云在旁边看着，好好展示自己那高超的棋艺。

他却不知道，宫睿徵的棋艺，授与上官浅和宫尚角，宫尚角稳健的布局和防守，上官浅快速进攻且狠辣，他结合了两人的优点，向来在棋盘上走的帷幄全局，大杀四方，哪是宫子羽这向来下棋为雅兴主要追求一个乐字能敌的。

云为衫看着自家持刃被步步逼退的，简直不忍直视，这宫睿徵真是上官浅和宫远徵的儿子，人家下棋分的是胜负，一较高下，宫睿徵持子，那是决生死，赶尽杀绝。

宫子羽仗着年长，三寸不烂之舌，下一子悔一子，还要小孩再回一子……

从小玩一局到两局怡情，然后三局两胜，再然后五局三胜，宫睿徵秀气的小眉头越下越紧，最后一拍桌，他不奉陪了！

宫子羽诶哟，真的最后一局，下完这一局，我把我昨晚买的冰糖葫芦送你

宫子羽也要脸，他那悔棋悔得小孩都不跟他玩了，还是关起门来说，这怎么直接敞开在人爹娘面前呢，但这一局，他非下不可，通过前面四局，他非常自信已经摸透了睿睿的棋路，这第五局，他绝对可以逆风翻盘！为了逆风翻盘，宫子羽好说歹说，答应这许诺那，割地赔款，丧利辱门，终是让宫睿徵低下了那高傲的小脑袋。

上官浅和宫远徵尊重睿睿的，本来也没想干涉进他们这稚事，让人移了盆炭给那两人，便退出了凉亭。

上官浅你说这一局谁赢？

宫远徵显而易见

上官浅不一定哦～

宫远徵何以见得？

上官浅睿睿很喜欢持刃先生呢

宫远徵你何时瞎的？

上官浅角公子应该快到了吧？

宫远徵按脚程，不出半日就会进山谷

上官浅远徵弟弟想好如何交代了？

宫远徵不如何

上官浅？

宫远徵反正哥哥会心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