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异样的冰凉

　淡橘色的光意，从云层里穿来，带着雾色的朦胧，打在张茹玲半边脂粉脸上。她本就白皙，此刻越发显出莹白，衬得一抹唇色深了几分，艳丽中不乏端庄。光影流动，在那双杏眼上晃动不定，澄若秋水的眼眸随着车窗外的景色转动一圈。

　　柳城虽不比东城大，可也地处繁华，离海关近，走商流货也长于此，因此物宝地珍，多年来也引进不少西洋建筑。尤其是位西面建了一座教堂，多是一些太太小姐流连至此，楼尖一面大钟，汽车从东面驶过，正好看得见那面硕大的复古贝壳白色钟盘。

　　袁成望了眼那面大钟，离得稍远，看不清时辰，由此猜想张茹玲那么神色专注的看，其实未必看了什么风景。原本坐在车里走马观花般的赏物，对他来说最不过是份清闲的享受了，可身边坐着位佳人，倒是什么景色也抵不过了。

　　他大着胆子伸出一条胳膊试探着从她脖后绕过，好挨她近点坐，丝丝碎发拂到手背上，只觉有些痒。他见张茹玲端坐着不语，也不看他，便心生玩意，猛地凑到她耳垂边，让每一个字眼随着呼出的热气往她脖项上扑：“你生我气了不成？”久别重逢的薄荷烟草香，还带着暖意，让张茹玲顿时觉得她沾染上，就会一直残留在她薄衣领上。林叔还在前面开车，张茹玲下意识的往后缩。电光火石间，一枚不重不轻的吻印落在她一层薄脂的脸庞上，只一小块的湿润，异样的冰凉，却叫她从心底立即冒出一股麻酥酥的无力感，使她整个人都开始愣在那灼烧。恍惚间，窗外斑影掠过，记起她豆蔻年纪，与他在院里捏泥人，刘妈在院口一侧饲弄花草，无暇顾及他二人。她无意把黄泥弄一块到脸上，抬眸想看间，他伸手咧嘴一笑，替她抹去，留下的泥水也是凉凉的。

　　那日的午光，是否也和今日相似？可与那时不同，她像久居深林中被贸然闯进来的人看的一览无遗的小动物，反应过来后流露出惊慌失措，在狭小的车间里往玻璃上靠去，可哪里能藏，只得皱眉看着袁成，慌乱之中扫了眼前面的林叔，好在他并没有发现后面的异样，专心看路面。袁成抿了下唇，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一系列不安的小举动，意犹未尽的回想刚才吻上去的感觉，如同点在了一块羊脂玉上，温香微凉。

　　张茹玲别过脸去，额头轻抵在窗户上，一言不发。努力镇定让一切和刚才没有什么不同，可心窝里就像住了一窝蚂蚁一样，爬来爬去，使她心烦意乱，再难安心。这是她与袁成头一次有过亲密接触，虽然二人早年已定下婚姻，可一直未越举，在贞操这一块还是按照旧时人家的规矩。袁成是个是个生意场上的人，自然会察言观色，早在戏院看她押茶就再美色不过，如今吃到了葡萄，不忍看张茹玲无措，牵过她一只手扣在掌心里，微用了些许力道，一字一字的，沉稳低哑：“茹玲，你只管怪我今天唐突了，我想在四五月份就娶你，你可愿做袁家夫人？”

　　车外匆匆转过的景色，流光在其中静止无声。年少梦中才有的涩语，到现在的彼此相挨而坐，汽车正驶过两颗紧挨着的槐花树下，在岁月中生长的扭曲了的枝干，莹白色花瓣纷纷往下掉落，几片水滴妆白花贴到玻璃上。张茹玲吸了下鼻子，仿佛闻得到花香，原来他在这里等她。扭头看去，却掉进一双深邃的眼眸，像箭一样，带着逼视感，让她再难逃，二人间连呼吸都清晰可闻，还有一下一下咔着响的滴答声，是他还枕在自己耳畔的手腕上的钻表。张茹玲眼底不知为何就多了两道白光，她本不是拘束之人，唯对他不能落落大方，吞吐出一个不成样的字：“我……”袁成的瞳孔睁大，一谭深水，倒映出张茹玲的模样，她一根弦未能绷紧，就深陷其中，重重的点了两下头，脸颊发红的不敢再去直视他。

　　下一秒就被掳进一个温暖的胸膛，袁成无声的搂抱住她温暖香甜的身子，目光触到那几枚槐花上，早已过了刚才那槐花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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