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5 身世之谜

晚膳时分，慕珃一如既往地布菜，因着前几日木槿突然发烧，后厨也连忙改了食谱，今日的晚膳仍旧是几道清淡口的小菜，还多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莲子银耳羹。

木槿拿起汤匙，轻轻搅动着莲子银耳羹，一边斟酌着开口。

朴木槿“你从下午就怪怪的，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慕珃低垂着的眼眸应声抬起，对上木槿关切询问的目光，自知此事瞒不了一时，却迟迟不知如何开口，才能让这件事听起来没那么残忍。

内心纠结反复几次，慕珃才组织好语言，将语气放到最为平缓柔和的那种。

慕珃“八皇子夫人…”

木槿拿着汤匙的手不安地颤抖了下，一种莫名的情绪先一步涌上心头，木槿不由得捏紧了汤匙的柄部，目光紧紧地盯着慕珃。

慕珃“午时前病逝了。”

话落，木槿脸上的血色骤然消退，她滞在原地没了反应，周遭的事物仿佛在瞬间变得惨白，一阵阵嗡鸣声在耳边和脑中环绕。

像是被千斤重的磐石压住，木槿只觉得呼吸也变得困难，嘴唇随之发麻颤抖，她只好用力地掐住左手虎口，努力让自己保持神智清醒。

慕珃“小姐，八皇子不许任何人探视，请你节哀。”

慕珃的声线染上一丝哭腔，她说完这句话，于心不忍地别过头，捂住嘴极轻地啜泣着。

木槿从始至终未置一词，只无声地静坐着，凝滞的目光落在那碗凉了的莲子羹上，在眼泪落下的瞬间低下了头，轻轻抬手抹去了。

再抬头时，除了泛红的眼眶，木槿语气如常，面色平静。

朴木槿“饭菜凉了，我也没胃口，就先回房了，你不用担心我。”

说罢便极快地起身，独自转身离开。

一路径直回到屋中，将门反锁上。木槿走到床榻边缓缓坐下，房间里因未点灯而显得压抑，木槿双手环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地埋进，一言不发。

一切安静下来。

时光好似倒退回了那日家宴。

明伊“木槿，你方便留下吗？”

身后的明伊心有灵犀地将自己喊住。

木槿挽着明伊随她回到房间，直到将房门关上，明伊才压着嗓子咳嗽起来，屋内厚重的檀香也没能完全遮盖淡淡的血腥味。

木槿这才后知后觉，明伊的状况竟比上次见面还要严重，木槿鼻头一酸，登时红了眼眶。

朴木槿“怎会这样？不是请了太医诊治吗，为什么更严重了？”

明伊抬手抚了抚木槿的脸颊，无声地笑了笑，眉眼间尽是温柔与无奈。

明伊“傻孩子，我的身体我比谁都清楚，能走到今日已然是上天予我的恩赐了。”

木槿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她想要说明伊姐定能长命百岁，可明伊那平淡寂静的神色，却毋庸置疑地宣判了一切。

木槿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那句话，因为在哪一瞬她才忽然地明白过来，明伊这次喊住她，竟是要进行最后的嘱咐了。

明伊“连你也能骗过，树儿的手艺果然精巧。”

明伊拉着木槿在床边坐下，笑着指了指自己脸上的妆容，明艳红润的打扮将她的疲惫与虚弱掩盖住了七八分，也难怪那日远远看去，众人都以为明伊病愈。

木槿抿着唇不语，心里却愈发心疼与愧疚，她竟到此时才发现。

明伊“树儿一向机灵，也因此得到皇子青睐，我知你心中过意，我反而觉得是件好事。”

木槿对上明伊的视线，明白她说的是解树与王旭彼此爱慕一事。

朴木槿“我知道，比起嫁给其他豪族，他更能护树儿周全，给她幸福，这样您也放心。”

站在时日不多的明伊的角度，木槿也懂得了她默许二人感情的原因，语气哽咽。

明伊只是笑笑，却包含了复杂的情感。

明伊“木槿，这些话我原是不愿告诉你的，可思来想去，又觉得你知道总比无知要好上许多。”

朴木槿“…什么？”

明伊慈爱地注视着木槿，在一声轻叹后，将往事娓娓道来。

百济被攻破灭国后，大将军朴修敬返京面圣，身旁除了亲生女儿朴顺德，还莫名多了个义女朴木槿。彼时木槿年幼却伶俐，不同于其他初到皇宫的孩子，甚至比拘谨的顺德还要适应皇宫，一番不惧陛下的言论让陛下喜出望外，在朴守卿的请求下得封翁主，自此留在松岳。

来松岳皇宫的第二年，木槿意外落水后高烧不退，醒来时却将先前的事情忘得七七八八，只朦胧得记住了身边的一些人和事。后来朴守卿重返沙场，将木槿留在了宫中，因着与明伊的父亲有过交情，便将木槿托付给其照顾，直至明伊将至谈婚论嫁的年龄，木槿重回锦苑独自生活。

明伊同木槿朝夕相处数载，敏锐地察觉到这孩子的不同之处，言谈举止间都有皇室的风范，显然不是朴守卿随意收养的寻常孩童。明伊也曾向朴守卿求证过，虽只得只言片语，聪慧过人的她也猜到了木槿的身份与百济关系密切，那个玉佩便是最好的物证。后来木槿高烧后忘却往事，明伊只道天意不可违，也将身世一事隐瞒下来，只当木槿是妹妹看待。

明伊“百济最后的统治者甄萱夫妇膝下有两女，余汐与余泱，在那场战乱后销声匿迹，生死未卜。”

明伊最后意味深长的话还在脑海中回响，木槿自觉此事荒谬不堪，她无法接受百济皇室后代的身份，更不敢想象如果这些是真的，那她便是在仇人的国家活了半生。

木槿无心再去听明伊的话，心乱如麻到匆忙告别，浑浑噩噩地回到了锦苑。

谁能知，那一面竟成了木槿与明伊的最后一面。

隐忍不发的情绪在此刻达到顶峰，木槿终是忍不住眼里的酸涩，咬住下唇轻声呜咽起来，那又苦又咸的泪一点点浸湿衣袖，连肌肤也能感受到女孩痛心的悲伤。

紧闭的房门忽然晃了一晃。

神经敏感的木槿止住哭泣，黑漆漆的瞳孔盯住那扇门，随手将泪痕擦去，木槿吸了吸鼻子，准备起身将灯点亮。

却在下一瞬，门轰然一声被踹开。

屋外皎洁的月光在门开的那刻，大片大片地照进屋内，木槿被忽然的光亮晃了一瞬，再回神时，只见一人背光而立，口中急切地唤着她的名字。

一时竟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境。

朴木槿“王银？”

那人寻声看来，似乎此时才发现蜷缩在床边的木槿，神情又气急又庆幸，他登时冷下脸，气势汹汹地质问道。

王银“呀朴木槿！又是关灯又是锁门的，我差点以为你要自尽！”

木槿被他冷不丁地训斥几句，还有些头脑发懵，所以他是担心自己寻短见才紧急破门而入的吗？

来不及想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木槿想着先起身证明自己安然无恙，兴许是坐的时间太久，木槿在刚站起的一瞬就感觉眼前一黑，下意识迈出的半步也重心不稳。

意料之外地没有摔倒。

反而腰间多了一双有力的手，将快要倒下的木槿揽了起来，然后整个人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木槿浑身僵住，眼前的黑暗慢慢褪去，耳边急促温热的呼吸也愈发清晰，木槿的双手堪堪抵在二人之间，却挡不住彼此气息的交织，这让她的双颊有些燥热。

王银“你是想吓死我吗？”

王银抱怨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松懈，和莫名的嗔怪。

朴木槿“没、没站稳。”

木槿悻悻地解释着。

二人仍保持着相拥的姿势，王银看起来没打算放手，木槿只好说道。

朴木槿“现在站稳了。”

王银“嗯，我知道。”

王银很快地应声，嗓音低沉。

木槿正狐疑，却听见他别扭的后半句。

王银“你要是难过的话，就在我怀里哭会吧，我不会让别人知道的。”

他的话好似轻轻挠在心尖的猫爪，那片柔软的地方也随之沦陷，木槿微微抬头，看见王银认真的神色和泛红的耳尖，忽然觉得自己幸运得不像话。

抵在二人间的手有些松动，木槿犹豫着还是垂下手臂，虚势搭在他腰间，而后偏头埋进他怀中。

这个温暖的怀抱，偏心地把无言的安慰都赠与她，宽容地默许了所有压抑的情绪肆意释放。

而王银则像只乖顺的大型犬，顺从地回抱住木槿，宽厚的手掌不厌其烦地轻抚着女孩因抽泣而颤抖的后背。

王银“我一直都在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