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啊啊啊呃呃呃，”我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振作起来，振作起来。”话是这样说，真正做到却并不容易。我头疼欲裂，光是站着都差点晕过去。环顾四周，我正站在一个死胡同里。唯一的出口在大约五十英尺远的地方，周围立着几家蓬头垢面的小店：一家保释中介，还有一间当铺。看样子，这里应该是曼哈顿的西侧，抑或是个类似布鲁克林的皇冠高地的地方。看来宙斯一定很生气啊。

我低头审视着自己崭新的躯壳：那似乎是一个穿着运动鞋、牛仔裤和绿色POLO衫的白人少年。这是多么的愚蠢啊！我感觉浑身无力，如此的...人类。我想我永远都不能理解你们凡人是如何忍受这一切的。一生你们都被囚禁在一团肉做的躯干中，永远无法理解变成一只蜂鸟或消失在一团光中的乐趣。而现在，天哪，我也是你们中的一员了——只不过是另一坨肉罢了。

我翻遍了口袋想找到太阳神车的钥匙，却未能如愿；相反，我却摸到了一个廉价的尼龙钱包，里面装着一百美元——大概是我作为凡人的第一顿饭钱吧——和一张纽约州初级驾照，上面印着一个一脸呆滞、有着一头卷发,一点都不像我本人的少年，旁边还写着他的名字：莱斯特·帕帕多普洛斯。宙斯啊，您还能再残忍点吗？！

我又往垃圾箱里瞅了一眼，暗自希望能够在里面发现我的弓箭和竖琴，至少，口琴也是可以接受的，但我却什么都没有找到。我深吸了一口气。振作，我告诉自己。我一定还保留着一些神祇的力量，再说了，应该不会在发生什么比这更糟的事了吧。

我身后想起了一个刺耳的声音：“嘿，凯德，快来看看这家伙。”

两个年轻人堵住了巷子的唯一出口。其中比较高的那个留着一头红发，另一个又矮又胖，一头金发泛着白光。两人均身着袋形裤和型号过大的套头衫，脖子上隐约能看到蛇形的纹身，就差把“我是恶棍”几个字刻在他们脑门上了。

红发青年的双眼片刻不离我手上的钱包：“要和善，米奇。看看人家多友好啊。”他咧嘴一笑，从腰带上抽出了一把猎刀，“事实上，我敢说他正巴不得把钱都送到咱们手上呢。”

如果我当时头脑清醒的话，接下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在我不朽的神力被剥夺后，我却依然自不量力地将自己视为之前伟大全能的阿波罗。这种固定的思维模式是在所难免的，尤其是当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变成，比方说，一只雪豹时。在此之前，宙斯也曾将变成凡人作为措施来惩罚我（没错，这之前还发生过两次呢），但每次我都至少会保留哪怕一些的神力，我以为这次也依然如故。

无论如何，我是绝对不会任凭两个小混混肆意践踏莱斯特·帕帕多普洛斯的钱包的。

我挺直腰板，努力忽视掉那正沿着我的脊椎缓缓向下流淌的污水，希望能凭借我与生俱来的王者般的气势和魅力将凯德和米奇吓跑（无论那张驾照上“我”的照片显得有多衰，这种气势都是谁都不能从我身上夺走的。）

“我即是阿波罗，”我宣布道，“汝等凡人正面临一个选择：给我献上贡品或者逃走，要么就等着被毁灭吧。”

我希望我的声音能达到在巷子里回响，最终使整个纽约、乃至全世界都为之一颤的效果，但事实上这些设想没有一个变成事实；甚至就在我说道“毁灭”这个词时，还差点没喘过气来。

凯德闻言笑得更开了。我想象着他脖子上的蟒蛇纹身活过来勒死他的场景，那会是多么令人兴奋啊。

“米奇，你说呢？”凯德开口问道，“我们应该给他贡品吗？”

米奇一脸凶相，他刚硬的金色短发、凶残的小眼睛和宽厚的身躯使我想起了过去那头袭击过克罗米翁的母猪。“我可不这么觉得。”嘶哑的嗓音是他听起来像是生吞了一包正在燃烧的烟蒂似的。

“逃跑呢？”凯德问。

“不要。”

“等着被毁灭掉？”

米奇噗嗤一声笑了。“倒不如我们来毁灭掉他吧。”

凯德娴熟地抛接起了他的猎刀，“这倒不错，您先请。”

我把钱包塞进了口袋里 ，举起双拳。说实话，把凡人打成人体华夫饼这件事并不很对我胃口，但我十分确定我有能力做到它。就算现在被困在一个虚弱的躯壳里，我也应该比一般人要强壮得多。

“这是最后通牒，”我说，“要知道我的能力远超你们的想象。”

米奇扣了扣指关节，缓缓地向我逼近，“得了吧。”

他稍一接近，我便挥舞起了拳头。我将心中所有的愤恨都聚集在了其中，这股力量是足以将他蒸发掉的。令人极其恼火的是，他一弯腰便躲了过去。

我一时失重向前跌去。此时必须承认，普罗米修斯给你们人类塑造的外形真的十分麻烦。我尝试着闪开以弥补这个失误，却一不留神被米奇从背后踢中了，以致于我直接用我神圣无比的脸着了地。

我的鼻翼不断翕动，就像漏了气的袋子一样；我听见了耳膜破裂的声音，嘴里充满了铁的味道。我翻过身，不断喘息着，隐约看见那两个小混混正低头俯视着我。

“米奇，”凯德说，“你能感受到这家伙的能力吗？”

“不，”米奇说，“我感受不到。”

“愚蠢的凡人！”我吐出了几个字，“我会消灭你们！”

“哦，当然。”凯德心不在焉地抛接着他的刀子，“但我觉得我们应该先践踏你一番才是。”

凯德抬起脚，接着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