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烛光掩影，缱绻罗帐。杨戬带着一身酒气，眼睛微眯，迈着歪歪扭扭的脚步，却径直朝床上走来。

　　灯火葳蕤，杨戬衬着红烛，含了融融笑意，垂眸朗道：“娘子有礼。”

　　寸心轻笑回应：“相公万福。”

　　她一笑，便笑得杨戬心头不胜荡漾，借着酒劲，他一手便格住了她的手，紧紧的攥着。一股酒味扑鼻而来，她眼神躲闪地问：“那些客人呢？”

　　杨戬吐出酒气道：“我把他们都支开了，免得妨碍我们的好事。”

　　寸心看了看杨戬那因酒意而绯红的脸，那双蓄满柔情的眸子也直直地瞅着她看，便登时脸就红了，眼神局促地不知道该放在哪里，看他也不是，不看他也不是。

　　他看出她的羞怯，便故意在她耳边轻道：“你说，今天晚上我们能不能一举得子？”

　　因离得太近，杨戬的气息萦绕在她的后颈下颌，寸心竭力控制住自己被撩动的呼吸，低声充楞道：“万一……是一举得女怎么办？”

　　杨戬听她如此说，便顺势扑倒了她，将她压在身下，伸手一拂，就将她绾好的头发散开，突然间靠了过来，近在咫尺，动容地看着她的眉眼道：“是女孩最好，最好像你。”

　　“那……如果是龙凤胎，岂不是更好？”

　　“寸心……”杨戬情不自禁的唤道。其实他想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但咽了咽喉咙，愣是没说出口。

　　看杨戬呆住一直盯着自己看，居然没了下文，她便咬了咬唇，涩涩道：“你不是说……要好好补偿我么？”

　　他知道，她是在点拨他。只是寸心说完这个话她就后悔了，只因杨戬太会扮猪吃虎，顷刻间就覆上了她的唇，开始只是温柔一啄，接着便越来越投入，缓缓加重力道，指尖缠过了她的发，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勺，一手抱起她的腰间，没一会儿她便被他吃干抹净。

　　芙蓉帐暖，绣榻泄春。在这遮影的床幔里，伴着急促的喘息声，两人都忘记了思考，也不想思考。窗外吹出飒飒的风响，似在掩住屋里的动静。

　　他与她，本该如此圆满。

　　这桃花啊，一年又一年地谢了春红，朝来暮去忽就十年光景，杨府的丁香却常开不败，乃灌江口一奇景。

　　药王又被杨戬请来诊过一次脉，本是年关的时节，好不容易天庭休假，药王却又被杨戬扰得不胜其烦，便很不耐烦地对杨戬说道：“元君头胎时虽不慎动了胎气，但早已无伤大雅，真君不必如此过虑，不必过虑！”

　　杨戬这才一谢再谢地将药王送走。

　　寸心也被杨戬搞得很是头大，她又不是没怀过，杨绾杨初双生，如今都已九岁了，现目前又怀上了一胎，也不过才两月，杨戬就紧张得孩子马上要落地了一般，整天围着她转，寸步不离。

　　因上次她吃了几个橘子，肚子就疼得厉害，把杨戬吓得三魂丢了七魄，是以自那以后，杨戬就把府内所有的橘子都扔了，同时禁止寸心吃橘子，开始还好，不吃就不吃，隔了半个月，她馋得厉害，嘴里实在没味，越来越想吃酸口。

　　正巧她抓了机会，年关已过，初儿绾儿过几日满十宴，杨戬打算大操大办一番，随便把寸心又怀上一胎的事告知大家，今日便去请大家提前过来吃酒，于是趁这个空档，她偷偷买了几个橘子回去，想趁杨戬回来之前，躲在角落里吃上几个。

　　“娘，橘子好吃么？”

　　“当然好吃了。”

　　“初儿绾儿？你们……你们怎么在这儿…”寸心打着哈哈，橘子才尝到一瓣，竟发现初儿绾儿不怀好意地朝她笑。杨戬走之前交待过他们，让他们看着她不让她干什么出格的事，像偷吃橘子这样的事，初儿绾儿要是告诉了杨戬，杨戬唠叨起来怕是消停不了了，思及此，她立马把橘子藏到了身后。

　　“娘，别藏了，我们知道娘做梦都想吃橘子，所以趁爹不在……特意来给娘送橘子的。”绾儿这才把身后篮子亮出来，挑了挑眉，里面尽是黄澄澄的橘子。

　　寸心热泪盈眶：“还是绾儿初儿心疼我，你爹不让我做这不让我做那的，真是太没人性了。”

　　寸心伸手就要去拿橘子，却听后面冷冷一问：“你说谁没有人性啊？”

　　寸心愣住，看两孩子瞪大了眼睛，心下便是一凉，转头嘿嘿一笑，果然是杨戬。后面还有梅山六兄弟。

　　“啊…啊？我……我……嘿嘿……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弟六弟，你们这么快回来啦？”寸心看杨戬沉着脸，一时找不到说辞，便对梅山兄弟打起了哈哈。

　　“过来！”杨戬板起脸叫道。

　　寸心眨了眨眼睛，站起来先把孩子们护在身后，才委屈巴巴道：“夫君……我错了……”

　　初儿躲在寸心腿后面，怯怯地歪出头来，刚好被杨戬看见：“初儿！出来！”

　　初儿被叫住，便只好过去，杨戬蹲下便训道：“初儿！爹是不是交待过你，少让你娘吃橘子！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连娘都照顾不好呢？”

　　初儿抿着嘴，几乎就要哭出来。

　　“喂喂！杨戬！你不让我吃橘子就算了，孩子们心疼我你也要怪他们，你是不是翅膀硬了？敢这么对我？”寸心没好气地反击，上前揪起了杨戬的耳朵。

　　杨戬顿时没了气势，嘿嘿求饶，一路被寸心拎回了房间，还不忘眯起眼睛，落魄地对梅山六人道：“兄弟们自便吧，自便…自便…”

　　绾儿看着他们回房的身影，摇摇头，甚老成地叹了口气，似看惯了这样的场面：“唉……看来今天晚上爹爹又要睡书房了。”

　　初儿闭上眼睛，痛心疾首，苦不堪言：“爹爹又要拉我去书房陪他下棋了！”

　　绾儿拍了拍初儿的肩膀，一脸同情：“初弟牺牲自我，成全小家，任重道远，任重道远。”

　　“嗯……他俩这冤家，怎么就成了夫妻的呢？”绾儿初儿望着他俩望去的方向，锁眉深思，也得不出个结果。

　　老六一把抱起了绾儿，还从身后拿出两根晶莹剔透的糖葫芦，笑意盎然道：“你爹你娘的事那叫一个曲折婉转。不如绾儿明天带六叔叔去趟槐江山？六叔叔就仔仔细细细地告诉你们。听说槐江山冬日酷寒，却很适合仙人修炼的！”

　　绾儿抚额，她从小就如她娘般心思玲珑。这位六叔叔所在意的哪里是槐江山冷不冷，适不适合修炼，只不过是后土师尊近年又收了一位小徒弟，六叔叔追她追得乐此不疲，便挑眉看了六叔叔一眼，并不为他手里的糖葫芦所动，摇头道：“六叔叔是又想去看我小师叔了吧？唉……六叔叔不该来找我，应该去问问我娘亲，我只是一个小孩子，又作不了主。”

　　老六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又把糖葫芦凑近一点，巴巴道：“哎呀好绾儿，我都好几个月没看到你小蝶师叔了，你就看在你爹你娘的面子上，带我去见见你小师叔好不好？”

　　绾儿架不住他的死磨硬泡，又见他如此殷勤，便只好答应他生辰一过便带他去，老六这才放过了她。

　　绾儿和初儿互视一眼，阿爹可得哄阿娘一阵，这个场面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便招待道：“几位叔叔远道而来，先屋里坐坐吧，我们去收拾出几间房间给几位叔叔小住。”

　　梅山几人洋洋洒洒地点头，神情透露出的是了然。杨戬惧内，对自家夫人很是深情，也不是什么秘辛，三界早已传开。杨家夫妇圣仁明德，他们就这样施药救人，白头到老，百子千孙下去，早被坊间传成一段佳话以流传万世，风靡三界，世间姑娘无不羡慕。

　　初儿果然被杨戬拉着下了大半夜的棋，初儿求饶着说明日就是他生辰，杨戬就不能发发慈悲，放他一马，杨戬却一脸正经地说男儿不光要懂得舞刀弄剑，也要懂得布棋之道，好方便在将来引得女孩子倾慕，又说他连夜都熬不好，将来铁定没出息。

　　初儿终究熬不过杨戬，第二天一早在书房醒来，却不见杨戬的踪影，推门出去，惊见阿爹扶着阿娘一处出来，挂着一脸若无其事的笑容，两人四目相对，你侬我侬地秀着恩爱，初儿不禁打了个寒战，远远地白了他俩一眼。看来又是爹爹待他睡着，半夜又没皮没脸的爬回娘亲房里去了。

　　天气寒冷，雪痕依旧，杨戬和寸心替大家备好了热粥饭，今日还会有熟客到来。

　　于是他俩静静的在丁香园等了，丁香枝头虽积了昨夜的薄雪，却依旧花蕊坚挺。年关一过，春天的味道便越来越近了，这些花却没有伴着渐渐的流光无可挽回地逝去，反倒堆积成默然的风景，让人轻易就捕捉到这世间的慰藉。

　　怅望云霄，烟霭迷离，杨戬握着寸心的手，感受到她的温度，偶尔还会缅怀起一些旧事，便不由得将寸心搂得更紧一些：“你说，我们要不要告诉初儿绾儿，夫妻之间相处的道理。”

　　寸心对视一眼，靠在杨戬的怀里，安安稳稳的将身子瘫软下来，看着不远处的两个孩子，不由自主的笑了，像个二十几岁的小女孩：“他们还这么小，过几年再教导也不迟，不过居安也要思危，早早培养起孩子们的人生观和爱情观，以免将来为情爱所苦，也是好事。”

　　他轻道：“夫人所言甚是。”

　　忽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杨戬寸心倚笑回首，初儿绾儿跑到了丁香园里，此刻有雪飘到了丁香枝上。

　　“外公和姑姑来了！”

　　“爹！娘！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