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渐渐亮了起来，太阳从乌云中探出一只脚。雨点和雨点商量了一下，它们决定停下脚步，让人类喘息一阵子。只有少数雨点依然在向下奔跑着，这就是毛毛雨。

我断断续续睡了半个黑夜，醒来后再也睡不着了，感冒似乎有些好转，起码这里不漏雨。

大脑清楚地回忆着昨天那段对话。

眼镜男：“大哥，你是怎么一个人活到现在的啊？”

我：“运气。”

眼镜男：“你知道吗？原来我们有二十多个人，现在只剩下几个了。你跟我说是运气？”

大猩猩：“就是啊！你是不是在玩我们呢？早知道我就不救你了！这种话你都说得出来！？”

运动女神咳嗽了一声。

浓眉哥瞪着我，眉毛拧得紧紧的。

一个皮肤黝黑的女孩子握紧了双拳。

一个寸头男叹了口气。

屋外丧尸的低吼声若隐若现。

雨点发了疯一样从天上砸下来。

雷声轰隆隆，闪电白惨惨。

我十分想反驳。

我想说，你们知道吗？我一个人活下来有多不容易吗？一个人搜寻物资的感觉你们知道吗？危险永远在背后你们知道吗？一个人和自己对话的感觉你们知道吗？

我忍住了，他们能理解吗？这个团队能理解吗？究竟是我的三观扭曲了，还是他们的三观扭曲了。是这个已经扭曲了的末日让我们扭曲了。

“艹你吗！”我还是没能说出口。

我在心里骂着他们，在心里骂着这个世界，在心里骂着所有丧尸。

其实我们每个人的大脑都是一块土壤，这块土壤时不时就翻动一下笨拙的身体。你看不出别人的土壤什么时候翻动，别人也看不出你的土壤什么时候翻动。每当我们出现了一个念头时，就会出现一个小人，那个小人会像农民一样把一颗种子播种在我们的土壤里。这颗种子可以是信任，可以是猜疑，可以是仇恨，可以是嫉妒，也可以是付出。有的种子会缓慢成长为一颗参天大树，有的会长成一朵带刺的红玫瑰，有的甚至会长成一颗丑陋的石头。当这种东西成长完毕，我们的行为就会随之改变。

我十分佩服我的想象力。我怀疑我上辈子是一名生不逢时的地下作家，最终死于1935年某月某日某时的批斗。

耳边萦绕着难听无比的声音，这种声音能让人崩溃，能让人发疯，能让人抓狂。

这种声音就是那只死大猩猩的打鼾声。

而且在沉睡中的他特别有表现欲，打鼾的节奏像是交响乐一般起起伏伏。他既能发出尖锐的电钻声，也能发出震天的摩托声。

现在他的声音是这样的：“滋……滋滋……滋……滋…………滋……”

大哥啊，就算屋里的人能睡着，屋外的东西可睡不着啊！你们睡得和死猪一样，屋外的东西饥渴的和屠夫一样，它们昨晚足足敲了二百七十六下门，我算是知道你们为什么只剩下这几个人了。都让大猩猩给害了！

于是有一个小人在我的土壤里种了一颗种子，那颗种子在这一夜里迅速生根发芽，长成了一颗参天大树。但它又迅速落叶枯萎，最终变成了一棵一片叶子都没有的枯树。

我决定离开他们，继续孤独的旅程。

或许是我收拾东西发出的动静太大，在我准备打开门离开的时候有个人叫住了我。

回头，是眼镜男。

现在他还没戴眼镜，我一下子有点不适应。这世上只有两种人，一种人是戴了眼镜比不戴还好看，另一种人是不戴眼镜比戴了还好看。

他明显属于后者。

他的脸很白，鼻子很挺，眼睛很亮，眉毛不浓也不淡，但很整齐。美中不足的就是他的头发，长长的，乱乱的，像流浪汉。但谁不是呢？我也是，大猩猩也是，浓眉哥也是，更何况女人呢。

他说：“大哥，你走了？”

我：“是啊。咳咳，谢谢李蒙的白酒。”我又不会说话了。一想起之前用白酒给手掌的伤口消毒，我就头皮发麻四肢无力。

他说：“那你去哪？”

我说：“咳咳，Z四。”我想说的是“市”，吗的又来了！我编造了个谎言，这样也许他就不会追问了。

他说：“你为什么要走啊？团队行动不是很好吗？”说到这他摊开了双手，眼里全是“为什么？”。

我想说。我受不了这个大猩猩恶心的呼噜声，太影响老子睡觉了。然后眼睛男肯定会说，没事，我们都习惯了，你也可以习惯的，你不也是一个人活了那么久……

实际上我说的是：“抱歉。”我无奈摇了摇头。

他说：“好吧。”他无奈耸了耸肩。

我转过头，打开了门，刚走出几步。

他追了上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说：“还有森么事吗？”又来了！

他说：“保重，我叫陆大明。”我看见他手里提了袋东西，里面应该是一些吃的，不过不是很多。“这些东西你带走吧，我们还有很多。”

我说：“我叫杨清风，谢谢明哥的好意。”这次终于对了。

他点点头，我也点点头。他转过身回去，我转过身出去。

太阳已经从云里伸出半个身子，雨点害怕太阳，它们也不出来了。世界经过大雨的洗礼变得清新无比，给人希望，连之前一直有的绝望的腐败味都变淡了许多。

这样的好天气，连丧尸都能相亲相爱。

我在想，什么时候去剪个头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