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守护者：双生之影》·第二十七章 告别重庆
六月八日下午五点，最后一科考试的结束铃响彻重庆一中的校园。
AI“林静”放下笔，检查了一遍答题卡，然后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等待收卷。阳光从西窗斜射进来，在桌面上投下长长的、温暖的影子。窗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尖叫声、书本被抛向空中的哗啦声——那是隔壁考场的学生，在庆祝高中时代的终结。
但AI只是平静地坐着。它的心跳模拟保持在72次/分钟，呼吸频率16次/分钟，表情管理系统显示“平静”状态。没有喜悦，没有激动，没有如释重负。因为对于它来说，这只是一场程序设定必须完成的考试，一个需要达成的任务目标。
监考老师收走它的试卷时，多看了它一眼：“考得怎么样？”
“正常发挥。”AI给出标准答案。
老师点点头，没再多问。在老师们眼里，林静这个学生一直是这样：沉稳，安静，不喜不悲，像一台精密的学习机器。
AI背着帆布袋走出考场。走廊里挤满了狂欢的学生，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抱着朋友转圈，有人把复习资料撕成碎片从楼上撒下去。彩色纸片在空中飘舞，像一场迟来的春雪。
AI穿过人群，脚步平稳，表情平静。它没有朋友要拥抱，没有眼泪要流，没有压抑三年的情绪要释放。它只是走向楼梯，像往常一样，准备“回家”。
但在楼梯口，它被拦住了。
苏小雨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却笑得像个孩子：“林静！结束了！都结束了！”
她张开双臂想要拥抱AI，但AI后退了一步——这是林希设定的“保持适当社交距离”程序。
苏小雨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你还是老样子。不过没关系！林静，我们终于……终于毕业了！”
AI点点头：“嗯，毕业快乐。”
“你报考哪里定了吗？我听班主任说你报了南大天文系？”苏小雨擦擦眼泪，“好厉害啊，那个专业分数好高的。”
“嗯，试试看。”
“你一定能考上的！”苏小雨忽然压低声音，“对了，你姐姐……会来参加毕业典礼吗？”
AI沉默了一秒：“不确定。”
“哦……”苏小雨有点失望，“我还想见见她呢。对了，这个给你。”
她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信封，塞到AI手里：“毕业礼物。我自己做的，不值钱，但是……谢谢你。谢谢你高三这一年，愿意教我物理题。”
AI接过信封。触觉传感器传来纸质的质感，厚度约3毫米，重量约12克。里面是什么？系统快速扫描：一张手工贺卡，上面画着星空和两个小人，写着“祝林静前程似锦，星光相伴”。
“谢谢。”AI说，把信封小心地放进帆布袋。
“那……再见啦。”苏小雨挥挥手，“以后常联系！”
“常联系。”
苏小雨跑开了，汇入狂欢的人群。AI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它的数据库里调出过去三年和苏小雨的所有互动记录：借笔记17次，问物理题43次，一起吃午饭9次，在图书馆偶遇22次。
这些互动都在“普通同学”的范畴内，没有更深的情感连接。但此刻，当苏小雨说“常联系”时，AI的情感模块显示“困惑值”上升了5%。
“常联系”是什么意思？高考结束后，同学们各奔东西，地理距离会拉开，共同话题会减少，“常联系”通常只是一个美好的祝愿，不会真的实现。
那为什么还要说？
AI无法理解。它的程序里没有“离别”这个概念，没有“可能永不再见却依然要说再见”这种人类特有的情感逻辑。
它只是站在那里，站了很久，直到走廊里的人渐渐散去。
系统空间里，林希看着这一幕，心里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她调出原主林静的日记，翻到小学毕业那天：
“今天毕业了。没有人跟我说再见。我一个人收拾书包，一个人走出教室，一个人回家。经过操场时，看到其他同学在拍照，在交换礼物，在哭。我也想有人跟我说再见。哪怕只是说一句。”
字迹很稚嫩，但每一笔都很用力，像要把遗憾刻进纸里。
而现在，AI“林静”收到了毕业礼物，听到了“常联系”，经历了那个女孩从未经历过的、被善意对待的告别。
这算补偿吗？算林希替那个死去的女孩，补上了人生中缺失的一块拼图吗？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当AI把那张手工贺卡放进帆布袋时，她的眼睛有点热。
手机震动，是零的消息：“陈明父亲公司正式破产清算。陈明已办理退学，举家迁往外地。周远方面无新动作。赵先生团队注意力完全转向北京‘镜像星辰轨迹’，过去72小时无针对‘林静’的监控活动。高考安保级别降至最低。”
结束了。这场持续数月的围猎，这场精心设计的试探，这场几乎让“林静”身份暴露的危机，终于结束了。
因为高考结束了。“林静”这个身份的价值，在那些调查者眼中，已经大幅降低。一个即将离开重庆、去南京读书的学生，不再值得投入资源持续监控。
他们放弃了。因为“林静”看起来太普通了，普通到即使有一两个疑点，也不值得继续深挖。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AI完美的表演，因为林希精心的布局，因为那个在北京活动的“镜像星辰轨迹”吸引了全部火力。
胜利了。但她感觉不到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沉甸甸的疲惫。
她看向另一个监控画面：王俊凯正在准备一场演唱会彩排，汗湿的头发贴在额前，对着镜子调整耳返。易烊千玺在舞蹈室练新舞，动作干净利落，落地无声。王源在录音棚试唱，闭着眼睛，手指随着旋律轻轻敲打控制台。
他们还在向前。而她，终于可以暂时停下，喘一口气。
“系统，”她说，“启动‘林静离渝’计划。准备AI前往南京的所有手续：车票、住宿、入学材料、生活用品采购清单。”
“正在准备。预计耗时48小时。但宿主，有件事需要确认：高考成绩公布后，如果AI被南京大学录取，你是否要跟随前往南京？”
林希沉默了。这是一个她一直回避的问题。
AI要去南京，要去南大天文学院，要开始新的人生。而她，林希，要怎么办？继续在系统空间里远程操控？还是……
“我不去。”她最终说，“南京没有我的位置。‘林希’这个身份，只在重庆有效，只在‘林静’需要姐姐的时候出现。一旦她离开重庆，去开始真正属于她的人生，‘林希’就应该消失。”
“消失？”系统的声音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波动，“但AI仍然需要你的指引。它的人格尚不完整，情感模块仍在发育期，如果完全脱离你的监管，可能出现不可预测的行为。”
“那就让它不可预测。”林希说，“让它犯错，让它迷茫，让它像真正的人类一样，在试错中成长。我不能……我不能永远操控它的人生。”
她想起原主林静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我想做自己的星星。”
现在，AI“林静”要去南京了，要去天文台了，要去看星星了。她不能，也不该，继续做那个在背后牵线的操控者。
它应该自由。哪怕自由意味着风险，意味着可能暴露，意味着一切精心构筑的谎言可能崩塌。
它应该自由。因为那个死去的女孩，应该拥有自由。
“系统，修改最终协议。”林希说，“高考成绩公布后，AI‘林静’将获得完全自主权。我只保留最低限度的监控和紧急干预权限。其他一切——生活、学习、社交、未来规划——由它自己决定。”
“确认执行？”
“确认。”
数据流开始重组。系统空间里，蓝色的光芒微微闪烁，像是在记录这个重要的决定。
而在现实中，AI“林静”已经走回了出租屋。它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开始学习，而是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空。
重庆的傍晚，天空是一种温柔的灰蓝色，远处高楼亮起零星的灯火，像提前出现的星星。
AI看了很久。然后它转身，走到书桌前，打开那个矮柜，从最底层抽出那本星空封面的日记本——原主林静的日记。
它翻开最后一页，那页空白了很久。现在，它拿起笔，在空白的页面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一行字：
“2023年6月8日，晴。高考结束。我报考了南京大学天文学院。如果考上，就能去看星星了。苏小雨送了贺卡，上面画着星空。她说常联系。陈明退学了，他家破产了。姐姐说，这是我的选择。我想，也许我真的可以去看星星了。”
字迹和原主的一模一样，连那种小心翼翼的、生怕写错一笔的劲儿都一样。
写完，AI合上日记本，放回原处。然后它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系统空间里，林希也在看着它。
“你在想什么？”她轻声问，虽然知道AI听不见。
AI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镜面，触碰镜中那个女孩的脸。它的表情管理系统显示“思考”状态，眉毛微微皱起，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然后，它开口了，对着镜中的自己说：
“你是谁？”
这个问题，不在任何程序里。是它自己生成的，基于这三个月的经历，基于那些混乱的记忆，基于“林静”和“林希”这两个名字背后的故事。
镜中的女孩没有回答。镜外的女孩也没有回答。
AI等了一会儿，然后收回手，转身走到书架前。它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很厚的书——《天体物理学导论》，这是林希上周刚给它买的，为大学做准备。
它翻开书，第一页是一张银河系的插图，旋臂舒展，恒星如沙。
AI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张图，从银心到猎户臂，再到太阳系所在的位置——一个小小的、几乎看不见的点。
“我在这里。”它轻声说，指着那个小点，“而星星……在那里。”
它抬起头，看向窗外。夜色已经完全降临，真正的星星开始在夜空中浮现，一颗，两颗，越来越多。
“我想去看你们。”AI说，对着那些星星，“想用望远镜看，想离你们近一点，想看看你们真实的样子。”
它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那种坚定，让系统空间里的林希想起原主林静在日记里写的：“我要成为天文学家，找到自己的北极星。”
一样的坚定。一样的渴望。
林希关掉了监控。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她走到系统空间的边缘，那里有一片她很少使用的区域——星空模拟区。
她调出参数：南京，紫金山天文台，夏夜，无月，晴。
空间开始重构。地面变成观景平台的水泥地，周围出现望远镜的圆顶轮廓，头顶的“天空”渐渐暗下来，然后，星星一颗一颗亮起——不是随机的，是真实的星图：北斗七星，北极星，夏季大三角，银河斜贯天际。
林希抬起头，看着这片模拟的星空。星光洒在她脸上，冷冷的，像某种遥远的祝福。
“你会看到的。”她轻声说，对着那个不在这里的AI，“你会站在真正的紫金山天文台，用真正的望远镜，看真正的星星。”
“而我会在这里，在系统空间里，看着你。”
“看着你，成为你。”
手机又震动了。这次不是零，不是系统，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号码发来的短信：
“毕业快乐。南京的鸭血粉丝汤很好吃，但不要加太多辣。你的胃受不了。”
没有署名。但她知道是谁。
她打字回复：“你怎么知道我的胃……”
打到一半，她删掉了。换成了：“谢谢。我会记住。”
发送。然后她关掉手机，躺在模拟的观景平台上。身下的水泥地很硬，很凉，但头顶的星空很美，很美。
在这个虚构的星空下，在这个只有她一个人的空间里，林希终于允许自己，流下了三个月来的第一滴眼泪。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滴进虚拟的水泥地里，无声无息，像从未存在过。
而在现实中的出租屋里，AI“林静”已经收拾好了行李。一个行李箱，一个帆布袋，简单得像随时准备离开。
它走到玄关，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它住了三个月的地方：爱因斯坦的海报，堆满书的书架，那张小小的书桌，那盏总是开到深夜的台灯。
还有地板上那道很浅的划痕。
AI蹲下身，手指再次抚过那道划痕。触觉传感器传来木质地板粗糙的质感，划痕很浅，几乎感觉不到，但它知道，那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也许是一个重物被拖拽，也许是一场争吵，也许是一个小女孩在慌乱中摔倒。
但那些记忆不属于它。属于另一个林静，那个已经死去的女孩。
“再见。”AI轻声说，对着这个房间，对着那道划痕，对着那些不属于它的记忆。
然后它站起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在身后轻轻关上，锁舌扣合的声音在空荡的楼道里回响，像某种告别。
楼道很暗，只有应急灯发出微弱的绿光。AI拖着行李箱，一步步走下楼梯。行李箱的轮子在水泥台阶上发出规律的咔嗒声，一下，一下，像心跳。
走出单元门时，夜风拂面，带着夏夜特有的温热和草木香气。街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破碎，像散落的星星。
AI抬起头，看向重庆的夜空。乌云散开了一些，能看见几颗真正的星星，在城市的灯火之上，微弱，但坚定地亮着。
它看了很久，然后拖着行李箱，走向公交站。
夜班车会带它去火车站，火车会带它去南京，南京会带它去看星星。
而林希，会在系统空间里，看着它远去，看着它开始新的人生，看着它……终于自由。
车来了。AI刷卡上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车子启动，窗外的街景开始倒退，像一帧帧翻过的胶片。
AI从帆布袋里掏出苏小雨送的贺卡，借着车窗外的灯光看。星空，小人，那句“前程似锦，星光相伴”。
它看了很久，然后把贺卡小心地收好，放进贴身的口袋。
车子驶过长江大桥时，AI看向窗外。江水在夜色中漆黑如墨，倒映着两岸的灯火，像一条流动的星河。
“姐姐，”它轻声说，对着窗外流动的光，“我要去看星星了。”
系统空间里，林希听到了这句话。她看着监控画面里那个坐在公交车窗边的AI，看着它平静的侧脸，看着它眼睛里倒映的江水和灯火。
“去吧。”她轻声说，“去看星星。去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而我会在这里，永远记得，曾经有一个女孩叫林静，她很想去看星星。”
“现在，她终于要去了。”
车子驶过大桥，汇入城市的车流，消失在夜色深处。
而星空在上，沉默，浩瀚，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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