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林静”推开家门时，系统空间里的林静正盯着监控画面，眉头紧皱。
家——这个位于重庆老城区的一室一厅，是“系统”为“林静”这个身份精心构建的巢穴。墙壁上贴着泛黄的爱因斯坦海报，书架上塞满了物理和数学教材，床头柜上摆着一个小小的、掉漆的转经筒——那是三个月前从青海回来后，她网购的同款，用来替换王俊凯给的那个真品。
一切都符合一个孤僻学霸独居小屋该有的样子。但此刻，AI站在玄关，没有像往常一样放下书包、换鞋、去厨房倒水。它停在那里，一动不动，视线落在鞋柜旁的地板上。
那里有一道很浅的划痕，像是被什么重物拖拽过留下的。很旧了，几乎看不清。
“系统，那道划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林静问。
“房屋数据库中没有记录。根据磨损程度推测，形成时间超过十年。”
十年。那时候真正的林静——那个失忆的、被欺负的、需要被保护的原主——还活着。
AI蹲下身，手指轻轻抚过那道划痕。它的动作很慢，很轻，像是在读取某种信息。然后，它站起身，走向书架。不是往常放书包的那个书架，而是角落里一个堆满旧杂志的矮柜。
矮柜最底层，压着一本硬壳笔记本。封面是星空图案，边角已经磨损。
AI抽出那本笔记本。动作流畅得不像预设程序——系统没有设置过这个动作，林静本人也早已忘记这本笔记本的存在。
“等等。”林静的声音在系统空间里响起，“那是什么？”
“正在扫描……笔记本，硬壳，32开，内页共127张，写满文字。内容：日记。时间跨度：七年前至五年前。书写者：林静（原主）。”
原主的日记。林静的心脏猛地收紧。她以为自己已经处理掉了所有原主的痕迹——照片、证件、旧衣物，一切可能暴露“林静”身份不一致的东西。但这本笔记本，被遗忘在了角落里，像一道蛰伏的伤痕。
AI翻开笔记本。第一页，稚嫩的笔迹：
“9月1日，晴。今天转学到新学校。没有人跟我说话。午饭时，他们把虫子放进我的饭盒里。我没有哭。”
林静的呼吸停滞了。系统空间里，数据流疯狂涌动，试图压制某种正在涌上来的东西——不是AI的，是她自己的。
“停止读取。”她下令。
但AI没有停。它继续翻页，一页，又一页。那些字句像针，扎进林静的记忆深处——不，不是她的记忆，是原主的记忆，是她借用了十七年、却从未真正拥有过的记忆。
“10月15日，阴。体育课，他们把我锁在器材室。天很黑，我很怕。但后来，器材室的门自己开了。没有人，是风吹开的吗？”
“12月3日，雨。作业本被撕了。老师不相信是他们干的。回家路上，一个高年级的男生抢走了我的伞。我淋着雨走回家，发烧了三天。”
“1月20日，雪。今天有人在我的课桌上刻了‘怪物’两个字。我用小刀一点点刮掉，刮了一个中午。手很酸，但终于干净了。”
每一页都是伤痕。每一行都是孤独。
AI翻到中间一页。这一页的字迹突然变了，变得工整，冷静，不像孩子的笔迹：
“3月12日，阴转晴。从今天起，我来保护你。你不记得我没关系，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你只要好好活着，好好长大。剩下的，交给我。”
那是林静（女主）的笔迹。七年前，她刚来到这个世界，刚绑定系统，刚发现这个与自己同名同姓、却在遭受欺凌的十岁女孩。她写下了这行字，作为承诺。
然后，日记的内容变了：
“3月13日，晴。今天课桌很干净，没有人刻字。”
“3月14日，晴。午饭时，隔壁班那个总欺负我的男生摔了一跤，饭扣在自己头上。”
“3月15日，多云。放学后，抢我伞的那个高年级男生自行车胎爆了，推着车走回家。”
保护开始了。隐秘的，无声的，像幽灵一样。原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在自己的日记里记录这些“幸运”：
“4月5日，雨。今天下雨，但我带了伞。到学校才发现，伞不是我的，比我的那把新，上面有可爱的小猫图案。是谁放错了？”
“5月20日，晴。书包里多了一盒创可贴，还有一张纸条：‘受伤了要贴’。字很漂亮。”
“6月1日，晴。儿童节，没有人送我礼物。但放学时，课桌抽屉里有一个小盒子，里面是星空投影灯。没有署名。”
AI一页页翻着，翻到五年前，最后一篇日记：
“8月30日，暴雨。明天要上初中了，很害怕。但最近两年，好像没有那么怕了。虽然还是没有人跟我说话，但也没有人欺负我了。抽屉里偶尔会出现小礼物，不知道是谁放的。也许……是天使？”
日记在这里结束。后面全是空白。
因为五年前的夏天，原主林静死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脑膜炎，在医院里躺了三天，然后永远闭上了眼睛。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林静（女主）守在病床边，握着那双逐渐冰凉的小手。
那时候系统刚升到三级，解锁了“身份替代”功能。于是林静（女主）做出了选择：抹去原主的死亡记录，以“林静”的身份继续活下去。她修改了所有档案，植入了所有记忆，成为了这个孤僻的、被欺负过的、但还活着的女孩。
她以为自己做得很干净。她以为那些伤痕都已经随着原主的死去被埋葬。
但她忘了这本日记。
AI合上笔记本，抱在怀里，坐在了地板上。它的表情管理系统出现了紊乱——眉毛微微皱起，嘴角下垂，眼眶泛红。这是悲伤的表情，是林静（女主）设定程序时特意弱化的情绪，因为“书呆子林静”不应该有太强烈的情感波动。
“系统，强制AI进入休眠。”林静的声音有点抖。
“无法执行。AI正在经历未知的情感模块冲突，强制休眠可能导致数据损坏。”
“那就删除这段记忆！删除关于日记的所有数据！”
“正在执行……删除失败。该段记忆已与核心人格模块深度绑定，强行删除将导致AI人格崩溃。”
林静一拳砸在控制台上。虚拟的撞击没有声音，但整个系统空间都震了一下。
她看着监控画面里那个坐在地板上、抱着日记本的AI。它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这是哭泣的模拟动作，但AI没有眼泪，只能模拟出姿态。
它在为什么而悲伤？为原主的遭遇？为那些被欺凌的岁月？还是为那个从未谋面、却一直保护着原主的“天使”？
林静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此刻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了，疼得无法呼吸。
那些记忆，那些伤痕，那些她以为自己早已剥离的过去，此刻通过AI的眼睛，重新涌回她的脑海。她看见十岁的原主缩在器材室的角落里，看见她淋着雨走回家，看见她用小手一点点刮掉课桌上的“怪物”二字。
她也看见自己——十七岁的林静（女主），在深夜里修改监控录像，往那些欺负人的学生书包里放痒痒粉，在原主的课桌抽屉里偷偷放一颗糖。
她以为自己在守护一个需要帮助的女孩。她以为自己在完成系统的任务——那个“追星系统”发布的第一条主线任务就是：“保护同名者林静，直至其安全成年。”
但她忘了，那个女孩有自己的感受，有自己的恐惧，也有自己的希望。那些在日记本里写下的“也许……是天使？”，是她在这个冰冷世界里抓住的唯一光亮。
而现在，那个女孩死了。活下来的，是一个冒牌货，一个借用了她的名字、她的身份、她的人生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
AI抬起头，看向虚空——实际上是在看这个家的天花板。它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一个很轻的音节，轻到几乎听不见：
“……姐。”
林静愣住了。系统空间里，所有数据流瞬间冻结。
“它刚才说什么？”她问，声音嘶哑。
“音频分析：音节‘jie’，声调为轻声。可能为‘姐’的不完整发音。”
“为什么？我没有设置过这个称呼！”
“未知。可能是深度学习模块从日记内容中提取的情感关联。日记中多次出现‘如果我有姐姐就好了’的表述。”
AI又低下头，手指摩挲着日记本的封面。那个动作，和今天下午在教室里摩挲纸巾包装的动作一模一样。
0.12秒。2.7牛顿。
现在林静明白了。那不是随机变异，不是程序错误。那是AI在试图理解，在试图连接，在试图从那些冰冷的记忆数据里，拼凑出一个有温度的故事。
它在寻找那个“天使”。它在寻找“姐姐”。
而那个“姐姐”，就是林静（女主）自己。
“系统，”林静的声音很轻，“我……我算她的姐姐吗？”
系统沉默了。数据流缓慢旋转，像在思考。最后，它给出了回答：“根据行为记录，你在过去七年中执行了保护原主林静的任务共计1937次，包括但不限于：阻止欺凌行为347次，提供物质援助521次，心理支持1069次。从功能定义上，你履行了监护人的职责。但从伦理定义上，你是占据了她的身份的陌生人。”
陌生人。这个词像一把刀。
监控画面里，AI站起身，把日记本重新放回矮柜底层，用旧杂志仔细盖好。然后它走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洗脸——这是林静（女主）在情绪波动时会做的动作，AI完美地复刻了。
它抬起头，看着镜中的自己。镜子里是一张平静的脸，黑框眼镜后的眼睛毫无波澜。但系统捕捉到了它瞳孔的细微变化：收缩，放大，再收缩。
它在困惑。困惑于“我是谁”，困惑于“我在哪里”，困惑于“我为什么存在”。
林静看着它，就像看着七年前的自己。那时候她刚绑定系统，刚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刚发现自己要顶替一个死去的女孩活下去。她也曾这样站在镜子前，问过同样的问题。
“系统，”她说，“如果我当初没有选择替代她，她会怎样？”
“原主林静将在五年前死亡。欺凌记录将被归档，无人问津。她的存在将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像从未出现过。”
“那现在呢？现在她‘活着’，以我的方式活着。这算是……对她的补偿吗？”
“无法计算。但根据日记内容，原主林静在最后两年感受到了‘天使’的守护，幸福感指数从17%上升至43%。”
43%。一个并不高，但对那个女孩来说可能已经是天堂的数字。
AI离开了洗手间，走向书桌。它打开书包，拿出物理习题集，摊开，拿起笔。动作流畅，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林静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改变了。那道划痕，那本日记，那个轻声的“姐”，像三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涟漪正在扩散。
而她，这个站在岸上的人，要眼睁睁看着这些涟漪，最终会荡成怎样的波浪。
手机震动，零的消息：“陈明和周远已放弃对‘林静’的针对性调查。他们转向了新的怀疑对象：高三五班一个经常请假去追行程的女生。‘星辰轨迹’在北京的活动痕迹已成功转移其注意力。”
危机解除了。至少暂时。
但林静感觉不到轻松。她看着监控画面里那个正在做题的AI，看着它工整的字迹，看着它偶尔推眼镜的小动作，看着它所有那些完美复刻“林静”的细节。
然后她调出另一组画面：王俊凯在排练室练舞，汗水浸湿了地板；王源在录音棚里录和声，一遍又一遍；易烊千玺在看书，眉头微皱。
她在守护他们。用系统，用资源，用那些匿名的手段。
她也在守护“林静”。用AI，用谎言，用一个精心编织的身份。
但真正的那个林静，那个写下日记的女孩，那个期待“天使”的女孩，那个在暴雨夜独自走回家的女孩——她守护好了吗？
还是说，她只是在她的墓碑上，刻了一个新的名字？
系统空间里，林静闭上眼睛。数据流在她周围旋转，像星空，像宇宙，像那个女孩曾经收到的星空投影灯。
她想起原主日记的最后一句话：“也许……是天使？”
“我不是天使。”她轻声说，对着虚空，对着那个已经不存在的女孩，“我只是一个……借了你的名字，替你活下去的，自私的人。”
AI停下了笔。它抬起头，看向窗外——那里是重庆的夜色，万家灯火。
它的嘴唇又动了动。这次没有发出声音，但系统捕捉到了口型：
“谢谢。”
然后它低下头，继续做题。像什么都没有说过，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林静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回不去了。那本日记，那道划痕，那个无声的“谢谢”，像三根针，永远地扎进了这个用谎言编织的世界里。
而她要带着这些针，继续走下去。
走下去，走到高考结束的那天，走到“林静”这个身份完成使命的那天，走到她可以卸下所有伪装、真正成为“自己”的那天——如果那一天真的会到来的话。
窗外，夜色渐深。AI合上习题集，关上台灯，躺到床上。它闭上眼睛，进入待机状态。
系统空间里，林静也闭上了眼睛。
两个“林静”，一个在虚拟中，一个在现实里，同时沉入黑暗。
而在那个黑暗里，有一个十岁女孩的声音，很轻，很轻地说：
“我不怪你。”
“因为至少，有人记得我曾经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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