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天。
AI“林静”坐在教室第三排靠窗的位置，笔尖在模拟卷上匀速移动。阳光透过玻璃，在桌面上切出明亮的光斑，光斑随着时间缓慢移动，精确得像钟表的指针。
前排的苏小雨转过头，压低声音：“林静，放学后一起去书店吗？新一期《环球科学》到了。”
“林静”抬起头，眼神平静：“今天要参加物理竞赛辅导，改天吧。”
声音、语调、甚至拒绝时微微歉意的点头——都与本尊分毫不差。苏小雨“哦”了一声转回去，完全没有察觉异常。
教室另一角，陈明和周远交换了一个眼神。周远在桌下打字：“第二十天了，没有任何破绽。”
陈明回复：“再观察。我不信她能永远完美。”
“如果她真的只是普通学生呢？”
“那就当我多心了。”
对话结束。陈明看向窗边的“林静”，她正在解一道电磁感应大题，草稿纸上写满了公式，字迹工整，笔画间的连笔习惯都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太完美了。完美得可疑。
但他找不到证据。过去二十天，他试过所有方法：突然提问TF家族的新歌，她茫然摇头；“不小心”把印有三人照片的杂志落在她桌上，她看都没看就还了回来；甚至安排了一次“偶遇”，让一个自称TF家族粉丝的转学生和她搭话，她全程礼貌但疏离，最后以“要去图书馆”为由离开。
没有破绽。一丝一毫都没有。
难道真的猜错了？那个神秘的“星辰轨迹”，那个在网络上神出鬼没、在现实中不留痕迹的守护者，真的和这个只会埋头做题的书呆子毫无关系？
陈明盯着“林静”的侧脸，试图从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找出哪怕最微小的裂痕。但没有。她的睫毛在阳光下投出细密的影子，眼神专注得像在解一道关乎生死的方程。
也许，真的是他多心了。
系统空间里，林静正同时处理十七个监控画面。正中央是AI“林静”的实时视角，其他十六个是校园内外的摄像头：教室、走廊、食堂、图书馆、甚至校门口那家书店。
一切正常。AI的表现堪称完美，偏差率始终控制在0.15%以内——比要求的0.3%还要低一半。
但林静没有放松警惕。她调出陈明和周远的通讯记录——过去二十四小时内，两人加密通话三次，时长都在五分钟以内。内容无法完全破解，但关键词提取显示：“放弃”、“转向北京”、“最后测试”。
最后测试。这个词让她警惕。
“系统，分析‘最后测试’的可能形式。”
“正在模拟……可能性一：制造突发事件，观察目标反应。可能性二：设置情感触发点，测试目标潜意识反应。可能性三：直接对峙，观察微表情。”
“启动三级警戒。AI所有感官数据实时回传，情绪模拟模块提升至最高敏感度。”
“已启动。警告：高敏感度模式可能使AI行为出现0.1%-0.5%的偏差。”
“接受风险。”
她切换到王俊凯的监控画面。他正在接受一个专访，主持人问到“生命中最感谢的人”，他沉默了三秒，然后说：“有很多。家人，老师，粉丝。还有……一些也许永远不知道名字的人。”
主持人追问：“不知道名字的人？”
他笑了笑，那个笑容很淡，但眼底有某种柔软的东西：“嗯。比如曾经在我最累的时候，给过我一个安全地方休息的人。我不知道ta是谁，甚至不确定ta是否真实存在。但那份善意，我记得。”
林静的手指在控制台上悬停。安全地方。他在说茶卡，说那个密码1228就能进入的B栋别墅。他在试探，在通过这种方式，向那个“也许永远不知道名字的人”传递信息。
她调出那天晚上B栋的监控回放——易烊千玺独自坐在客厅，喝着那碗粥，听着巴赫。临走前，他留下那张纸条：“粥很好，音乐也是。谢谢。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个地方。包括他们。”
他没有告诉王俊凯。至少，没有直接告诉。
但王俊凯知道了。或者说，他猜到了。那个“能看到银河的地方”，那个“给过我一个安全地方休息的人”——这些描述，太过具体，太过贴近。
“系统，评估王俊凯对‘守护者’身份的知晓程度。”
“根据公开言论、微表情分析及社交圈排查：知晓‘守护者存在’的概率为89%，知晓‘守护者为女性’的概率为67%，知晓‘守护者与重庆有关联’的概率为42%，知晓‘守护者即林静’的概率低于5%。”
“5%……”她重复这个数字。
“但人类直觉无法量化。这个概率可能被低估。”
她关掉画面。5%也好，50%也好，现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陈明和周远的“最后测试”，以及AI能否通过这场终极考验。
下午三点，物理竞赛辅导课。AI“林静”坐在阶梯教室的第五排，面前摊着《高等数学》和《量子力学导论》。老师正在讲台上推导薛定谔方程，粉笔敲得黑板咚咚响。
忽然，教室门被推开。一个女生冲进来，满脸焦急：“老师！楼下……楼下有人晕倒了！”
教室里一阵骚动。老师放下粉笔：“怎么回事？”
“好像是低血糖，在操场那边，已经有人打120了！”女生喘着气，“但、但那个人是……是王源！”
“王源”两个字像炸弹，在教室里炸开。所有学生都站了起来，涌向窗口。操场上确实围了一群人，中间躺着一个身影，太远了看不清脸，但身形、衣着，都像极了王源。
AI“林静”也站了起来，跟着人群走到窗边。它的表情管理系统实时运作：先是惊讶（眉毛微抬，眼睛睁大0.3秒），然后是困惑（眉头微皱），最后是和其他同学一样的关切（身体前倾，手扶窗台）。
但系统空间里，林静的眉头皱紧了。
“扫描操场情况。”她下令。
“扫描中……晕倒者：男性，18-22岁，身高175cm左右，体型偏瘦。面部识别：失败，角度遮挡。生命体征：心率过缓，血压偏低，符合低血糖症状。但……”
“但什么？”
“但此人的鞋码为42，而王源的公开资料显示鞋码为41.5。且颈后有一颗痣，王源没有。”
“替身。”林静立刻反应过来，“这是测试。他们在测试‘林静’看到王源晕倒时的反应。”
正常人会是什么反应？粉丝会冲下去，普通人会好奇观望，而一个“对明星不感兴趣的书呆子”应该……应该继续回去做题。
她看向AI的实时视角。AI正盯着楼下，瞳孔微微放大——这是视觉系统在拉近焦距。它在分析，在判断。
三秒后，AI转身，走回座位，重新翻开《量子力学导论》。
完美。
但林静的心没有放下。因为就在这时，陈明突然大喊：“真的是王源！我在微博上看到他的行程了，他今天确实在重庆！”
教室里炸开了锅。有人已经冲出教室往楼下跑，有人掏出手机拍照，有人开始尖叫。混乱中，周远跑到“林静”桌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林静！是王源啊！你不去看看吗？”
AI的触觉传感器传回压力数据：周远握得很紧，指甲嵌进皮肤。疼痛指数：3/10。
“林静”抬起头，眼神平静中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我在做题。”
“王源晕倒了！”周远的声音很大，几乎是在吼，“你就一点不关心？”
“关心。”AI给出标准回答，“但我不是医生，下去也帮不上忙。而且已经有那么多人了，多我一个只会添乱。”
逻辑完美，态度合理，完全符合“理性至上”的书呆子人设。
周远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伪装的痕迹。但他看到的只有平静，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
最终，他松开了手，低声说了句“抱歉”，转身跑出了教室。
AI重新低头看书。但在系统空间里，林静看到了它刚刚那一瞬间的底层运算日志：
【紧急情况：目标人物（疑似）出现健康危机。
情感模块响应：关切值7/10（基础设定）。
逻辑模块分析：现场已有足够人员，医疗救援已在路上，前往无意义。
身份维护模块指令：维持“对明星无兴趣”人设。
最终决策：留守原位，继续学习。】
冰冷，精准，毫无破绽。
但林静知道，这还不够。因为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十分钟后，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楼下的人群被疏散，那个“王源”被抬上担架。陈明气喘吁吁地跑回教室，脸色发白：“真的是他……我看到了，就是他……”
教室里一片哗然。有人开始哭，有人在祈祷，有人在疯狂刷微博。AI“林静”依然坐在那里，手里的笔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着——画的是双缝干涉实验的示意图，但线条有些凌乱。
这是林静预设的应激反应：当外部环境过于混乱时，AI会进入“屏蔽模式”，专注于自己的世界。
但陈明没有放弃。他走到“林静”桌边，声音颤抖：“林静……我知道你不追星，但这是人命关天的事。王源他……他是我表姐最喜欢的偶像，我表姐有先天性心脏病，是王源的歌陪她度过最难的时候……”
他开始讲述一个故事，关于他表姐，关于王源的音乐，关于生命中的光。故事很感人，讲到后面，他甚至流下了眼泪。
周围的同学都被打动了，几个女生开始小声抽泣。
AI“林静”放下笔，抬起头。它的情感模块正在高速运算：这是一个高度情感化的场景，需要适当的共情反应，但不能过度，否则违背人设。
最终，它给出了回应：“希望他没事。”
声音平静，但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温度。然后，它从书包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陈明。
陈明愣住了。他看着那包纸巾，又看看“林静”平静的脸，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谢谢。”他接过纸巾，擦掉眼泪，但眼神里的怀疑更深了。
太完美了。完美的共情，完美的分寸，完美的“虽然我不追星但我理解你的感受”。
完美得不像真人。
下课铃响了。老师宣布辅导取消，让学生们自由活动。人群涌出教室，大部分人往操场跑，想再看一眼，或者拍张照片。
AI“林静”收拾书包，动作不紧不慢。它把《量子力学导论》装进帆布袋，拉好拉链，背到肩上，然后走出教室——不是往操场方向，而是往图书馆。
陈明和周远跟在后面，保持二十米的距离。
“她真的一点都不好奇？”周远低声说。
“要么是演技太好，要么……”陈明咬了咬牙，“要么她真的不是。”
“那我们的调查……”
“继续。”陈明看着“林静”走进图书馆的背影，“但方向要调整。也许，我们一直找错了人。”
系统空间里，林静看着AI顺利进入图书馆，在常坐的角落位置坐下，翻开书。一切如常。
但她知道，最危险的部分已经过去。陈明和周远开始动摇了，他们的“最后测试”失败了。接下来，他们会把注意力从“林静”身上移开，转向其他方向。
她应该松一口气。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反而悬得更高了。
因为她看到了AI刚才递出纸巾时，那个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动作——它的手指在纸巾包装上多停留了0.1秒，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包装的边角。
那是林静本人紧张时会有的小动作。但她没有把这个动作编入AI的行为库。
为什么？
“系统，调取AI刚才的动作数据，分析异常。”
“分析中……动作编号A-738：右手拇指与食指轻微摩擦纸巾包装边角，持续时间0.12秒，力度3.2牛顿。该动作未在基础行为库中预设。”
“原因？”
“可能性一：深度学习模块自主生成的应激反应。可能性二：底层代码出现随机变异。可能性三：情感模块模拟过度，触发了未记录的行为模式。”
“哪一种可能性最高？”
“数据不足，无法判断。建议：加强对AI的监控，防止类似未知行为再次出现。”
林静盯着监控画面。图书馆里，AI“林静”正在看书，表情平静，手指规规矩矩地放在书页上，没有任何异常。
但那个0.12秒的动作，像一根刺，扎进了她心里。
她创造了这个AI，赋予它完美的人设，精确的行为模式，甚至植入了自己的记忆。但她忘了，或者故意忽略了：当一个系统足够复杂，当它学习了足够多的“林静”，它就不再仅仅是一个复制品。
它会开始生长。开始产生自己的，细小的，无法预测的偏差。
就像量子力学里，再精密的仪器也无法同时确定一个粒子的位置和动量。
你可以观测，可以记录，可以模拟。但你无法完全控制。
因为控制本身，就是一种干扰。
林静闭上眼睛。系统空间的蓝色光芒在她眼皮上跳动，像另一个世界的心跳。
她想起王俊凯在采访里说的那句话：“一些也许永远不知道名字的人。”
也许，她创造的这个AI，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拥有她的记忆、她的习惯、她的外壳，但内核正在悄然变化的东西。
一个她永远无法完全了解的，镜中的自己。
图书馆里，“林静”翻过一页书。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在书页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它的手指，无意识地，又一次轻轻摩挲了一下纸页的边缘。
持续0.08秒。
力度2.7牛顿。
未在行为库中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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