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清水河下游东北拐弯处。
这里已近城乡结合部，河道变宽，水流浑浊缓慢，岸边杂草丛生，堆着不少垃圾。河对岸是一片稀疏的杨树林，更远处能看见几处低矮坟头和老旧瓦房的轮廓。空气潮湿，带着河泥的腥味。
郑一鸣将车停在土路尽头。苏晓从后备箱取出一个黑色小箱，里面是准备好的朱砂、红线、密封好的周明轩头发（从其父母处取得），以及一些基础勘查工具。
林柚下车，目光扫过河湾。这里的气场很“浊”，天然的水汽阴气与垃圾堆积的晦气混杂，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老坟散发的沉滞感。是个容易“藏污纳垢”的地方。
“分头找。”郑一鸣下令，“苏晓，沿岸搜寻有无异常物品，特别是玉石类。林柚，你看看哪里‘感觉’最不对劲。”
三人散开。苏晓戴着手套，沿着水边仔细翻找。郑一鸣警戒四周，同时观察地形。林柚则闭上眼，灵觉如水银泻地，细细感知。
杂乱的气息中，那丝与宿舍楼天台相似的非人腥气，在这里果然更明显一些，像一条极淡的丝线，断断续续，飘向河对岸那片杨树林深处。
“在对面。”林柚睁开眼，指向树林，“那里有东西。”
没有桥，只有下游百米处有段干涸的河床可以勉强通过。三人踩着滑腻的石头和淤泥过去，裤脚沾满泥点。
杨树林里光线昏暗，地面松软，落叶堆积。那丝腥气在这里变得清晰了些，还混合着一股淡淡的、类似香火燃尽后的灰烬味。
林柚循着感觉走到林中一小片空地。空地中央，泥土有明显翻动后又回填的痕迹，形成一个不规则的浅坑。坑边，散落着几片已经枯萎、形状怪异的暗绿色叶子，不属于周围任何树木。
郑一鸣蹲下，用工具小心拨开坑边浮土。露出一点点白色。
是一角破碎的瓷片，沾着泥。
继续挖，更多的碎片出现，还有一些烧焦的纸钱灰烬，以及……半枚残缺的、沾满泥污的圆形玉佩。
苏晓小心地将其拾起，在随身携带的净水里简单冲洗。白玉质地，雕刻着简单的祥云纹，中间有穿孔，但系绳不见了。正是周明轩母亲描述的那枚平安扣，只是此刻玉质浑浊，表面布满细微的、蛛网般的暗色裂纹，触手冰凉刺骨，毫无温润可言。
“找到了。”苏晓将平安扣放入证物袋，脸色凝重，“但看起来……坏了。”
林柚接过证物袋，隔着塑料感知。“不是坏了，是‘耗尽’了。它替主人抵挡了极大的侵害，力量耗尽，灵性几近湮灭。但里面还残留着一丝极微弱的联系。”她看向那个浅坑，“这里举行过某种简陋的仪式，用破损的器皿（瓷片）、特定的植物（怪叶）、纸钱和这枚耗尽力量的平安扣作为祭品或媒介，目的是进一步加强‘置换’或‘隔绝’。”
“能追踪到周明轩吗？现在东西找到了。”郑一鸣问。
“可以试试招引他残留的‘神’，也就是一点意识碎片。”林柚看了看天色，暮色正在四合，“需要布置一下，等子时阴气最盛时，用平安扣和头发为引，朱砂红线定方位，照片为路标，强行建立短暂通道。但时间很短，而且可能有风险——招来的不一定只是周明轩的碎片，还可能惊动把他弄走的东西。”
“做。”郑一鸣没有犹豫，“需要怎么配合？”
林柚迅速安排：在空地上用朱砂画出一个简易的招引阵，将周明轩的头发放在阵眼，平安扣压在上面。四角用红线缠绕树枝定住，红线另一端系着那四片怪叶。郑一鸣手持那张泛黄旧照片复印件，站在阵势东北方（癸水位，主隐秘、遗失）。苏晓持强光手电和记录仪在稍远处戒备。
晚上十一点，子时将至。林中越发寂静，连风声都停了，只有河水缓慢流淌的呜咽声。温度明显下降。
林柚站在阵前，深吸一口气，手腕银印微微发亮。她指尖蘸取少量朱砂，凌空虚画了几个古朴符文，口中念诵低沉的招引咒诀。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奇特的韵律，震动着周围的空气。
阵中的头发无风自动，平安扣上的裂纹似乎渗出极淡的黑气。四角的怪叶开始轻轻颤抖。
“周明轩……魂兮归来……循迹引路……”林柚的声音带着一种空灵的穿透力。
郑一鸣感到手中照片的温度在急剧下降，几乎冻手。他稳住心神，牢牢握住。
突然，阵中心那缕头发猛地绷直，指向东北方向！平安扣剧烈震动，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咔咔”声。
林柚闷哼一声，脸色更白。她感到一股强大的、冰冷的吸力从阵法连接的虚无中传来，试图拉扯她的灵觉。与此同时，郑一鸣手中的照片上，那模糊村落影像似乎扭曲了一下，雾气仿佛要弥漫出来。
“看到了吗？”林柚咬牙维持阵法，问郑一鸣。
郑一鸣集中精神，顺着头发指向和照片的冰冷感应，竭力“看”去。在灵觉与现实的模糊交界处，他仿佛瞥见了一幅短暂而破碎的画面：
周明轩穿着失踪时的衣服，站在一个光线昏暗、布满灰尘的旧式房间里（不是他的宿舍），眼神空洞呆滞，像一尊蒙尘的蜡像。他的身影时而清晰，时而透明，仿佛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房间里还有其他人影在晃动，穿着几十年前款式的衣服，面目模糊，动作迟缓。墙壁上似乎贴着褪色的标语，窗户外是浓得化不开的灰雾。
画面中，周明轩的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但从口型，郑一鸣勉强分辨出两个字：
“……教……室……”
下一秒，一股阴冷、暴戾的意念顺着连接猛地冲撞过来！
“噗！”林柚吐出一小口血，阵法瞬间溃散，朱砂线条黯淡，红线崩断，怪叶化为齑粉。平安扣“咔嚓”一声彻底碎裂成几块。
郑一鸣也倒退两步，手中照片飘落，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
“快走！”林柚擦去嘴角血迹，低喝，“它发现我们了！”
苏晓立刻上前搀扶林柚，郑一鸣强忍不适捡起照片和碎玉，三人迅速撤离杨树林。
直到回到河对岸车上，锁好车门，那股被窥视的阴冷感才缓缓消退。
车内一片沉默。苏晓给林柚递上水，林柚闭目调息，手腕银印光芒黯淡，显然消耗巨大。
郑一鸣缓过劲，脸色铁青。“‘教室’……是什么意思？那个房间看起来像老式教室。”
“可能是他被‘置换’后所在的地方，或者是一个象征。”林柚声音有些虚弱，“画面里的环境，和你那张照片的氛围很像，都是陈旧、停滞、被遗忘的时空角落。周明轩被塞进了某个类似的‘缝隙’里，取代了原来那里的某个‘存在’，所以他的痕迹在消失。而原来的那个‘存在’……”
她看向郑一鸣：“可能被放进了我们的世界，顶替了周明轩的‘位置’，正在某个地方游荡。所以现场才没有闯入痕迹。”
“找到那个‘教室’，就能找到周明轩？”苏晓问。
“至少是线索。”林柚看向窗外漆黑的河面，“但那里很危险。招引已经打草惊蛇。我们得抓紧时间，在周明轩的‘存在’被彻底抹掉，或者那个‘顶替者’造成更大危害之前，找到具体地点。‘教室’……需要查查周明轩过去常去，或者有特殊联系的老旧学校、培训场所。”
郑一鸣已经拿出加密通讯设备：“立刻调取周明轩从小到大的所有就读学校、培训记录、常去公共教育场所信息，重点排查那些已经废弃或改建的老旧建筑。”
他放下设备，看向脸色苍白的林柚：“你需要什么恢复？”
“功德，或者时间。”林柚实话实说，“下次行动前，我得缓一缓。”
车子发动，驶离昏暗的河湾。后视镜里，那片杨树林仿佛被更浓的黑暗吞噬，寂静无声。
招魂得到了线索，也惊动了黑暗中的东西。真正的追猎，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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