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团队安排的“夫妻日常”剧本，第一次曝光地点选在了一间以有机食品和进口商品闻名的精品超市。这里环境好，顾客相对稀疏，容易被“偶遇”，也符合他们“注重生活品质”的公众形象。
苏暖推着购物车，顾泽走在她身侧半步远的位置。两人都戴着帽子和口罩，但身形气质出众，还是吸引了零星目光。购物车里放着几样摆拍用的商品：包装精致的意大利面、有机蔬菜、一瓶看起来很有格调的红酒，以及——剧本要求——一盒某高端品牌的冰淇淋，标签是“妻子的小嗜好”。
“去那边拿点水果。”顾泽低声说，语气平淡得像在念舞台指示。
苏暖点头，推车转向生鲜区。空气里弥漫着果蔬的清甜和冷藏柜的冷气。她专注地看着货架上的浆果，思考着哪种颜色上镜更好看，完全没注意到旁边促销堆头旁，一个小孩正推着一辆满载的购物车嬉闹着冲过来。
“小心！”
顾泽的声音比他的动作慢了半拍。苏暖只感觉一股力道从侧后方传来，手腕被猛地攥住，整个人被向后一带，踉跄了一步，后背撞进一个坚实温热的胸膛。几乎是同时，那辆购物车擦着她的衣角呼啸而过，撞在远处的货架上，发出哗啦一声响。
惊魂未定。
苏暖的心脏在胸腔里急促地敲打着。不是被小孩的车吓的，而是……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
顾泽的手臂环过她的肩膀，以一个保护性的姿态将她圈在怀里。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混合着一种清冽的、类似雪松的淡香（是他常用的那款香水）。他的呼吸就在她耳畔上方，略微有些急促。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她能感觉到他胸膛的起伏，和自己后背贴合处的每一寸紧绷的肌肉线条。被他握住的手腕处，皮肤灼热。
不过两三秒。
顾泽像是被烫到一样，倏然松开了手，向后退开一步，拉开了正常的社交距离。他的表情藏在口罩下看不真切，但露出的眉峰微微蹙起，眼神锐利地扫了一眼远处慌忙跑过来道歉的孩子家长，随即看向苏暖，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板的调子：“没事吧？”
苏暖稳了稳呼吸，压下心头那一丝莫名的慌乱，也迅速找回了状态。“没事。”她整理了一下被弄皱的衣袖，语气平静，“谢谢。”
那句“谢谢”说得太过客气和疏离，完美地划清了界限——这只是意外状况下的礼貌援手，无关其他。
顾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另一边的货架，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
但苏暖推着车跟上去时，眼尖地注意到，他垂在身侧的手，似乎不自然地蜷缩了一下，又迅速放开。
接下来的采购在一种微妙的沉默中进行。两人按照剧本又拿了几个商品，完成了拍摄所需素材。偶尔有认出他们的顾客偷偷举起手机，顾泽便会很自然地靠近苏暖，伸手帮她整理一下其实并不乱的刘海，或是指着货架上的商品低声询问，做出商量家务的样子。苏暖则配合地仰头回应，眼角弯起笑意。
每一次靠近，那种清冽的雪松气息都会短暂地笼罩过来。每一次肢体若有似无的触碰，都让苏暖心底那根弦轻轻一颤。她将其归咎于职业性的高度紧张——毕竟，要在这么多潜在镜头下演得自然，并不容易。
结账离开，坐进顾泽那辆低调的黑色SUV后座（司机是公司安排的可信人员），两人之间再次隔开了楚河汉界般的距离。
“刚才……”苏暖斟酌着开口，觉得有必要明确一下，“那种突发情况，以后尽量避免直接的肢体接触。可以用语言提醒，或者拉衣袖。”她想起手腕上残留的触感，补充道，“协议里没有包括应对意外的具体条款，但我觉得需要明确。”
顾泽正看着窗外流逝的街景，闻言转过头，口罩已经摘下，露出没什么表情的俊脸。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带着某种审视，然后淡淡地说：“苏老师认为那是‘直接的肢体接触’？”
苏暖一怔。
“在可能被拍到的公共场合，任何一方出现危险，另一方毫无反应，才是最大的破绽。”他的语调平稳，分析客观得像在讨论剧本逻辑，“今天的情况，我的反应是最符合‘丈夫’人设的。难道苏老师认为，我应该看着你被购物车撞到，然后口头关心一句？”
他的话无懈可击，完全从角色合理性和公关风险角度出发。
苏暖被噎了一下，抿了抿唇。“我只是认为，可以有更……保守的处理方式。”
“保守意味着不自然。不自然就会被质疑。”顾泽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窗外，“既然签了协议，就请苏老师拿出更专业的态度。除非，”他顿了顿，语气里染上一丝几不可察的嘲弄，“苏老师是对自己入戏太深的能力没有信心，怕这种程度的接触会影响状态？”
一击命中。
苏暖心底那点不自在，瞬间被激起的好胜心压了下去。她微微抬起下巴，声音清晰：“顾老师多虑了。我对自己的专业素养很有信心。只是希望我们之间的‘合作准则’能更清晰，避免不必要的误会。”
“很好。”顾泽似乎结束这个话题，“那就记住，在‘外人’面前，没有‘不必要的接触’，只有‘合理的表演’。”
对话到此为止。车厢内陷入沉寂，只剩下引擎低鸣。
回到公寓，两人各自回了房间。苏暖关上门，背靠在门板上，轻轻吐出一口气。抬起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圈隐约的热度。她摇摇头，试图把超市里那一瞬间的悸动归结为肾上腺素的作用——任何人在突然被拉拽时心跳都会加速，这是生理反应，与对象无关。
对，只是生理反应。
她打开手机，看到琳达发来的消息：“照片拍到了，角度很好，很自然。已经在安排合适的渠道‘流出’。效果应该会不错。”
附上几张偷拍视角的照片。其中一张，正是顾泽将她拉入怀中的那一刻。照片里，他侧脸线条紧绷，眼神专注地看向冲来的购物车方向，手臂将她护得严严实实。而她，靠在他怀里，只露出小半张惊愕的侧脸。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丈夫在危急时刻保护妻子的本能反应。
真实得刺眼。
苏暖按熄了屏幕。
与此同时，主卧里。
顾泽站在落地窗前，手里无意识地转动着那枚冰冷的婚戒（拍摄结束后他就摘了下来）。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超市里的画面——她猝不及防跌进他怀里的重量，发丝掠过他下颌的微痒，还有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像是栀子混合着阳光的味道。
他当时反应确实很快，快过思考。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已经松开了手。
理由是充分的，为了演戏，为了不被挑刺。
但他无法解释，为什么松开手之后，指尖那细腻温热的触感，会停留得比预期更久一些。
烦躁感莫名涌上。他将婚戒丢进丝绒盒子，发出轻微的“嗒”一声。
只是演戏。
必须只是演戏。
他拿起手机，看到经纪人发来的下周行程安排，目光在其中一条上停顿：“周五晚，L品牌慈善晚宴。需要携女伴出席。已按协议，定为苏暖。另，林薇也会出席，她是该品牌新任的护肤线推广大使。”
林薇。
这个名字让顾泽的眼神沉了沉。那个被媒体捕风捉影称作他“白月光”的芭蕾舞者。他们的确相识于微时，有过短暂的、纯粹的合作关系，仅此而已。但媒体需要故事，公众需要谈资。
他回复：“知道了。”
放下手机，窗外城市灯火璀璨。协议婚姻的第一个小意外已经发生，而第一个真正的考验，似乎正在不远处等着他们。
周五的晚宴，带着“新婚妻子”出席，遇见所谓的“白月光”……剧本之外的情节，正悄然铺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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