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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青石阶下埋骨处

凡骨

阿稚在柴房的稻草堆上躺了三天。

高烧不退,浑身滚烫,又时而冷得如坠冰窟。王三等人只当她熬不过去,几次想把她拖去后山埋了,都被赵老道一句“观里不缺这点口粮”挡了回去。

这三天里,她时而清醒,时而昏迷。

清醒时,她能感觉到【长生烛】在体内缓缓燃烧,烛火散发出的微弱幽蓝光芒,如同最坚韧的丝线,维系着她那摇摇欲坠的生命。她丹田内那丝按照赵老道扫地轨迹运转的灵气,虽然微弱,却异常坚韧,如同在石缝中挣扎生长的野草,顽强地修复着她被生命力透支所损伤的经脉。

她昏迷时,梦中总是浮现那九百九十九级石阶,以及石阶下那些闪烁着古朴光芒的符文。那些符文仿佛有了生命,在她意识深处缓缓流转,发出低沉的嗡鸣。

第四天清晨,一股刺骨的寒意将阿稚从混沌中唤醒。

她发现自己竟能动了,虽然虚弱得连手指都抬不起来,但意识已经清醒。她挣扎着坐起,发现身上盖着一件厚实的旧棉袄,不知是谁放的。

她顾不上这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石阶!

赵老道的扫地功法!

那隐藏在符文下的秘密!

她拖着尚未复原的身体,踉踉跄跄地爬出柴房。清晨的青云观笼罩在薄雾中,万籁俱寂。她来到那熟悉的石阶前,昨夜的大雪又被覆盖了一层。

她没有拿扫帚,而是直接跪在冰冷的石阶上,伸出冻得发紫的手,用力抠挖着石缝间的积雪和冻土。

她要找到那符文的源头!

那晚在烛火中看到的符文阵列,核心节点似乎就在这石阶的深处。

指甲在坚硬的石砖上磨得断裂、流血,混着雪水,染红了一片。剧痛让她清醒,也让她更加疯狂。她像一头执着的幼兽,用最原始的方式,挖掘着可能存在的生机。

终于,在挖到第三级石阶的基座时,她的指尖触到了一个坚硬、冰冷、且不同于石头质感的东西。

是骨头!

阿稚心头一震,更加用力地挖掘。随着冻土和碎石被刨开,一具蜷缩着的白骨逐渐显露出来。白骨已经非常残破,大部分骨骼泛着灰败的色泽,显然死去多年。但其头骨保存相对完整,空洞的眼窝正对着灰蒙蒙的天空。

一股难以言喻的苍凉与悲怆涌上阿稚心头。这白骨生前,必然也是一位修道者,甚至可能曾意气风发,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被埋在这无人问津的石阶之下,与尘土为伴。

【长生烛】在她体内微微一颤,烛火并未燃起,但一股微弱的感应却传入她心神。

她“看”到了。

这白骨生前,是一位天赋卓绝的年轻修士,因卷入一场门派倾轧,身受重伤,逃至青云观,想借石阶下的上古符文阵休养生息,冲击更高境界。却不料伤势过重,又遭人暗算,最终道基崩毁,生机断绝,魂魄也被困于此地,日日夜夜受符文阵反噬,不得解脱。

无数年的怨念与不甘,凝聚成一丝残存的执念。

当阿稚的手触碰到白骨的刹那,这丝残存的执念猛地苏醒!

“嗡——”

阿稚脑中一声轰鸣,一股充满贪婪、怨毒、以及对生之渴望的恐怖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涌入她的识海!

“小小凡人……竟有如此坚韧的神魂……夺舍!我要夺舍你的身体!重获新生!”

一个阴冷、沙哑、仿佛从九幽地府传来的声音,在她识海中炸开。

阿稚如遭雷击,浑身僵硬,冷汗瞬间湿透了衣衫。她从未经历过如此恐怖的遭遇!这残魂的意念强大得可怕,带着修士临死前的滔天怨念,轻易便冲垮了她识海中薄弱的防御,直扑她的本源神魂!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真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阿稚怀中的【长生烛】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幽蓝光芒!

这光芒并非温暖,而是极致的冰冷,带着一种净化万物的威严。

“啊——!这是什么?!不——!”

那侵入阿稚识海的残魂发出凄厉到极致的惨嚎。幽蓝的烛火仿佛是它天生的克星,光芒所照之处,它那由怨念凝聚的魂体如同积雪遇到烈阳,开始飞速消融、瓦解!

“净化!”

阿稚在极度的恐惧与痛苦中,凭借着本能,默念出这两个字。她不知道这是【长生烛】的能力,还是自己悟出的法门,她只知道,这是她唯一的生机!

烛火由内而外,从她体内透发出来,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一片幽蓝的光晕之中。那白骨残骸在烛火的照耀下,发出“滋滋”的声响,无数肉眼难辨的黑色怨气被强行逼出,被烛火瞬间焚灭。

残魂的惨嚎越来越弱,最终化为一声不甘的呜咽,彻底消散在天地间。

阿稚瘫软在石阶上,大口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她望着眼前那具失去了所有诡异气息、重新变回普通白骨的残骸,心有余悸。

【长生烛】的烛火缓缓收敛,回到她体内。她能感觉到,烛火似乎比之前凝实了一丝,而她自己的神魂,也因为这次凶险的“净化”,被淬炼得更加坚韧纯粹。

她看向那具白骨,心中五味杂陈。

这是一位前辈的陨落,也是一次无声的警示。修仙之路,果然步步杀机。

她默默将白骨重新掩埋,用碎石和积雪覆盖好,恢复了石阶原貌。然后,她拿起被丢弃在一旁的扫帚。

这一次,她扫的不再是雪。

她的目光穿透积雪,落在石阶深处那些闪烁着微光的符文上。她模仿着赵老道的动作,一帚一帚,缓慢而坚定地扫过。

扫帚划过的轨迹,与符文阵列的脉络重合。

脚步的挪移,踏在阵法的节点之上。

呼吸的节奏,牵引着天地间游离的灵气。

她体内那丝微弱的灵气,也开始按照这全新的、融合了赵老道扫地轨迹与符文阵列规律的路线,缓缓运转。每一次运转,都比之前顺畅一分,丹田内的暖意也浓郁了一分。

她不知道这具白骨生前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他来自何方。但他的陨落之地,却成了她真正踏上修仙之路的起点。这青石阶下,埋葬了无数枯骨,也埋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与机缘。

阿稚抬起头,望向青云观的深处。

风雪依旧,但她眼中的迷茫与怯懦,已被一种磐石般的坚定所取代。

她手中的扫帚,不再只是清扫积雪的工具,更是她叩问长生之门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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