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天城,北野府邸,子时三刻。
整座府邸寂静无声,连巡夜的家丁都刻意放轻了脚步。北野武治家极严,尤其近来“旧疾复发”,更是要求府中上下保持绝对安静,不得有丝毫喧哗。
书房内,却灯火通明。
北野武坐在紫檀木书案后,面前摊开一卷古老的羊皮地图。地图上用朱砂标出了九个点,其中七个已经涂红,剩下两个还是空白。他的手指在空白点上缓缓移动,最终停在“十里坡古寺”的位置。
“还差最后两块……”他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狂热。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不是从正门,而是从书架后的暗门。来人披着深灰色斗篷,兜帽遮面,但北野武显然知道是谁。
“陆使者来了。”他没有抬头。
陆正丰摘下兜帽,露出儒雅的面容。他走到书案对面坐下,目光扫过地图:“进度如何?”
“七处魂石节点已激活,气血收集完成八成。”北野武将地图推过去,“十里坡古寺这一处是关键,赫密斯族当年将最大的一块魂石埋在那里,作为封印阵眼。只要拿到它,再加上皇族血脉的激活,封印就能彻底打开。”
陆正丰看着地图,微微颔首:“周文若已带人出发,明晚可到。古寺的防御阵法,他也带了破解之法——当年赫密斯族留下的‘解阵石’,我从瀚御院密库中取出的。”
“好。”北野武眼中精光一闪,“不过……我收到消息,除了我们,还有两方势力盯上了古寺。”
“哦?”
“一方是魔族。”北野武压低声音,“蚀心卫在古寺外围出现,带队的是个黑袍人,身份不明,但实力不容小觑。另一方……是你那个宝贝徒弟。”
陆正丰神色不变:“楚萧苒?”
“她和那个碎月谷传人混在一起,正朝古寺方向去。”北野武盯着他,“陆兄,你这徒弟,是不是知道得太多了?”
书房内的气氛突然冷了下来。
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扭曲变形。
良久,陆正丰才缓缓道:“苒儿那孩子,确实聪明过头了。她在藏书阁发现了令牌,还看到了我掌心的魔纹。我本打算留着她,作为迷惑外界的棋子,但现在看来……她选择了另一条路。”
“需要处理掉吗?”北野武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暂时不用。”陆正丰摇头,“她跟着碎月谷传人,说不定能帮我们破解古寺的阵法——那阵法对魔族有克制,但对人族修士的限制较小。等拿到魂石,再收拾她不迟。”
“你倒是心狠。”北野武笑了笑,“亲手带大的徒弟,说弃就弃。”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陆正丰语气平静,“千年谋划,岂能因一人而废?况且……她本就是我计划中的一环。”
“哦?”
“楚萧苒的身世,我从未告诉她。”陆正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她不是江南水灾的孤女,而是……赫密斯族的最后血脉。”
北野武瞳孔骤缩:“什么?!”
“当年赫密斯族覆灭,我暗中救下一个女婴,抹去记忆,收为弟子。”陆正丰缓缓道,“赫密斯族的血脉,对魂石有天然的亲和力,也能一定程度上豁免防御阵法的排斥。我带她入瀚御院,教她典籍,就是为了这一天——当需要进入赫密斯族禁地时,她就是最好的钥匙。”
北野武盯着他,许久才吐出一口气:“陆兄啊陆兄,你这盘棋,布得真是深远。”
“彼此彼此。”陆正丰看向他,“北寒公子那边,你处理好了吗?祭坛之事,可不能出纰漏。”
提到儿子,北野武的脸色阴沉下来:“那逆子……果然去找了司徒天钥和清鸾。不过没关系,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我掌握中。祭坛仪式,他会‘配合’的——以他母亲的性命为筹码。”
陆正丰皱眉:“你用他母亲威胁他?”
“不然呢?”北野武冷笑,“那孩子太像他娘,心软,重情。这是他最大的弱点。不过陆兄放心,仪式完成后,我会让他们母子团聚的……在地下。”
这话里的寒意,连陆正丰都忍不住心头一凛。
但他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既然如此,祭坛那边就交给你了。三日后月圆之夜,十里坡古寺取魂石,祭天台开封印,同时进行。一旦成功,魔祖重返人间,你我便是新秩序的开创者。”
“新秩序……”北野武重复这个词,眼中燃起熊熊火焰,“一个人族与魔族共存,以魂石之力维系平衡,由你我共同统治的……完美世界。”
两人相视一笑,笑容里却藏着截然不同的心思。
陆正丰想要的是掌控魂石、建立以他为核心的秩序,将魔族作为工具;北野武则想打开封印,迎接魔祖,成为魔祖在人间的代言人。
他们都以为自己在利用对方,却不知在魔祖眼中,他们也不过是两枚比较好用的棋子。
“对了,”北野武忽然想起什么,“那个碎月谷传人,你打算怎么处理?她的剑法规则很麻烦,斩魔不救人,但对我们的人……可不会留情。”
“交给魔族处理。”陆正丰淡淡道,“蚩梦不是想要魂石解除诅咒吗?那就让他去和碎月谷传人斗。无论谁赢,对我们都有利。”
“蚩梦……”北野武沉吟,“此人神秘,在魔族地位不低,但似乎并不完全听命于魔祖。他到底想要什么?”
“不管他想要什么,只要不妨碍我们的计划,就随他去。”陆正丰起身,“时辰不早,我该回去了。明日,十里坡古寺见。”
他重新戴上兜帽,走入暗门。
书房重归寂静。
北野武独自坐在书案后,许久,缓缓摊开右手。
掌心之中,那道黑色魔纹已经蔓延到手腕,纹路中央的眼睛轮廓越来越清晰,甚至能感觉到……它在动。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通过这纹路,注视着他。
“快了……”他低声说,眼神逐渐涣散,“魔祖……您的人间……就快准备好了……”
烛火突然剧烈摇曳。
墙壁上,北野武的影子扭曲变形,渐渐拉长,最后竟变成了一个双头四臂的怪物形状。
但那只是一瞬间。
下一刻,影子恢复正常,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只有书房角落的铜镜,映出了北野武的脸——
那张脸上,此刻正浮现出一个诡异的、不属于他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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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御院,静心斋。
陆正丰从密道返回,脱下斗篷,走到书案前。他没有点灯,就着窗外的月光,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
半块黑色令牌。
与北寒风发现的那半块,正好能拼成完整的一块。
令牌正面刻着魔域文字,背面则是赫密斯族的古语。陆正丰精通古文字,自然认得上面的内容:
“魔祖之契:持此令者,可得魔祖之力,亦需献祭至亲至爱,方可开启封印之门。”
至亲至爱。
陆正丰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影——温柔的笑,灵动的眼,临死前抓着他的手说:“正丰……照顾好苒儿……”
那是他的妻子,楚萧苒的“母亲”,也是……赫密斯族最后一位公主。
当年他接近她,娶她,都是为了获得赫密斯族的血脉和秘密。但她真心待他,甚至为他生下女儿,虽然那孩子先天不足,出生三天就夭折了。她到死都不知道,她视如己出的“苒儿”,其实是赫密斯族旁支的遗孤,是他用来延续血脉计划的工具。
“对不起,清荷。”陆正丰喃喃自语,“但我必须这么做……为了我的理想,为了那个没有腐朽、没有压迫的完美世界……”
他握紧令牌,指甲嵌入掌心,渗出鲜血。
鲜血滴在令牌上,被迅速吸收。令牌表面的魔纹亮起暗红的光,一股冰冷的力量顺着伤口钻入体内,与他早已魔化的经脉融合。
痛苦,但伴随着力量增长的快感。
陆正丰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没有回头路了。
从三百年前他盗走碎月谷第一块魂石开始,从他在碎月谷覆灭那夜暗中出手开始,从他亲手将妻子献祭给魔祖开始……他就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而现在,终点就在眼前。
十里坡古寺,祭天台。
千年谋划,终将完成。
窗外,荧惑星赤红如血。
月光下,陆正丰的影子投在地上,同样扭曲变形,渐渐长出双角和利爪的形状。
但他没有看见。
或者说,看见了,也不在乎。
因为在他的认知里,这一切……都是“必要之恶”。
都是为了那个,他坚信的“完美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