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凝的欢迎晚宴如期而至,她以精心计算的脆弱美感惊艳全场,却在与宿命对手沈度的初次交锋中,意识到这场游戏的难度远超预期。
宴会厅璀璨的水晶吊灯下,温凝身着一袭月白色露肩长裙,安静地坐在角落的丝绒沙发上,像一株误入繁华场所的月光草。裙摆缀着的细碎水晶随着她细微的动作流转着柔和的光泽,与她刻意维持的苍白面色相互映衬,勾勒出一种易碎的美感。她微微垂着眼,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脚,仿佛对周遭的觥筹交错、衣香鬓影感到些许无措。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看似柔顺的姿态下,每一个角度都经过精心计算,确保能最大限度地激起某些人的保护欲和……掠夺欲。
温雅穿着一身明媚的粉色洋装,像只花蝴蝶般周旋在几位相熟的千金和青年才俊之间,言笑晏晏,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温凝所在的方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比较。看到温凝那副“上不得台面”的怯懦样子,她嘴角几不可见地向上弯了弯,心中那点优越感再次得到满足。她挽着身旁一位穿着高级定制西装的年轻男子,娇声道:“李少,你看我那个妹妹,第一次见这种场面,紧张得话都不会说了,真是让人心疼。”
被称作李少的男子,李文轩,李氏集团的二公子,闻言将目光投了过去。只一眼,他便有些愣神。灯光下,那个安静坐着的女孩,有种动人心魄的纯净之美,与他平日里接触的那些明艳主动的名媛截然不同。那份仿佛一碰即碎的脆弱感,莫名地勾起了他心底的征服欲。“那就是温家刚找回来的千金?”他饶有兴致地问,眼神却像黏在了温凝身上。
“是啊,”温雅捕捉到他眼中的兴趣,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关切,“妹妹命苦,在外面受了十八年的罪,性子都养怯了。李少你们待会儿可别吓着她。”这话看似维护,实则将温凝的“卑微”出身和“怯懦”性格再次强调了一遍。
李文轩却仿佛没听出弦外之音,整理了一下领带,端起酒杯便走了过去。“温凝小姐?”他露出一个自以为风度翩翩的笑容,“我是李文轩,家父与温伯父是旧识。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还习惯吗?”
温凝像是受了一惊,猛地抬起头,眼中迅速掠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慌乱,像林间小鹿般纯净又无辜。她迅速站起身,微微颔首,声音细软:“李、李少好。还……还好,谢谢关心。”她手指微微蜷缩,似乎有些紧张地捏着裙角,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她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别紧张,放松点。”李文轩被她这反应取悦了,语气不自觉放柔,“以后常出来玩玩就习惯了。要不要我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轻浮的声音插了进来:“文轩,你小子动作倒快,不等我们就先来认识温家这位真正的明珠了?”又来了一位穿着花哨西装、满脸玩世不恭的公子哥,身边还跟着几人,目光都带着好奇与审视落在温凝身上。他们是海市有名的纨绔圈子,以李文轩为首,平日里最爱追逐新鲜感和美色。温凝这位突然出现的、“背景特殊”的真千金,无疑激起了他们极大的兴趣。
温凝在心中冷笑,鱼儿这么容易就上钩了。她脸上却飞起两抹红晕,更加局促地低下头,细声细气地说:“各位少爷过奖了,我……我当不起。”这副模样,更是让这群习惯了阿谀奉承的纨绔子弟觉得新奇有趣,纷纷围着她献起殷勤。他们谈论着跑车、游艇、最新的奢侈品牌,言语间充满了炫耀的味道。
温凝始终维持着懵懂又略带崇拜的表情,偶尔小心翼翼地提出一个看似天真、实则引导性极强的问题,比如:“听说城西新开的那家马术俱乐部很高级,是不是只有像李少你们这样的家世才能进去呀?”或者“哥哥前几天好像很忙,说是公司有个什么重要的项目要竞标……”她将怯懦无知的花瓶角色扮演得淋漓尽致,却在无人察觉的角落,如同最耐心的猎手,悄无声息地撒下诱饵,编织着信息网络。她从这些公子哥卖弄的谈资中,筛选着关于温家、关于这个圈子、关于潜在猎物的有用碎片。
宴会进行到一半,温凝借口透气,走到与宴会厅相连的露台上。晚风带着凉意吹散了她颊边的燥热,也让她眼中伪装的迷茫瞬间褪去,恢复了一片清明冷静。她需要片刻的独处,来消化和整理刚才获取的信息,并规划下一步行动。
然而,一个低沉稳重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打破了露台的宁静:“温小姐似乎不太喜欢里面的热闹。”
温凝背脊几不可察地一僵,迅速调整好表情,才缓缓转身。映入眼帘的男人身量很高,穿着剪裁极佳的深灰色西装,没有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扣子,气质矜贵又带着几分疏离的慵懒。他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雪茄,深邃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那目光并不锐利,却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人心。
温凝认得他。沈度。即使是在温国华那份需要仰视的宾客名单上,也属于最顶端的存在。一个比她原计划中所有“猎物”都更具分量、也更危险的男人。
“沈先生。”温凝迅速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审视,声音恢复了那种柔软的调子,带着一丝被惊扰后的不安,“里面是有些闷。我出来吹吹风。”
沈度走近几步,倚在露台的栏杆上,与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他没有像李文轩那样表现出明显的兴趣,也没有刻意搭讪,只是淡淡地问:“觉得温家如何?”
这是一个看似简单,实则充满陷阱的问题。温凝心中一凛,脸上却适时地流露出几分真实的依赖和感激:“很好……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姐姐,对我都很好。我很感激能回来。”她掐了掐掌心,让眼眶微微泛红,“只是……我好像总是做不好,让姐姐担心了。”
沈度静静地听着,未置可否。他目光掠过她微微颤抖的睫毛和泛红的眼尾,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声融在夜风里,几乎听不真切。“是么。”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温小姐的演技,倒是比许多科班出身的还要精湛。”
温凝的心脏猛地一缩,全身的血液似乎都瞬间凝固。他看出来了?怎么可能?她自认伪装得毫无破绽。强烈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泼下,让她四肢百骸都泛起寒意。这是她回归以来,第一次感到事情完全脱离了掌控。
她强迫自己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被误解的震惊和委屈,泪水要落不落,更是我见犹怜:“沈先生……您、您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她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完美演绎了一个受辱千金的反应。
沈度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投向远处城市的霓虹。半晌,他才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狼披上羊皮,或许能骗过羊群,但骗不过同样在黑暗中凝视的眼睛。”他顿了顿,侧过头,目光再次落在她强作镇定的脸上,“温小姐,你说呢?”
这一刻,温凝清晰地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和她之前设定的所有目标都不在同一层级。他太危险,像一座无法逾越也无法看透的冰山。直觉告诉她,应该远离。但内心深处,一种遇到真正对手的、近乎战栗的兴奋感,却又悄然滋生。如果……如果能将这样的男人纳入棋局,或者说,与他博弈……
“沈先生的话太高深了,”温凝低下头,避开他洞察一切的目光,声音细弱,“我……我听不懂。我有点冷,先失陪了。”她需要立刻离开,重新评估这个意外的变数。
沈度没有阻拦,只是在她经过身边时,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声道:“下次想套话,问马术俱乐部不如问新能源招标。李文轩还不够格接触核心,但他父亲李董的秘书,常去城南的‘静心斋’喝茶。”
温凝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他不仅看穿了她的伪装,甚至洞悉了她刚才那些小心思的目的,并且……递给了她一把更锋利的刀?他到底想做什么?是试探,是警告,还是……另一种形式的邀请?
她快步走回灯火通明的宴会厅,将沈度和他的话语暂时抛在脑后,重新挂上那副怯懦温顺的面具,迎向正四处寻找她的“姐姐”温雅。然而,沈度那双深邃的眼眸和他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却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她看似平静的心湖里,漾开了层层叠叠、无法止息的涟漪。
狩猎才刚刚开始,她却仿佛已经看到了隐藏在黑暗中的、更强大的掠食者。这场游戏,似乎比她预想的,还要有趣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