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小说网 > 古代小说 > 清弦引
本书标签: 古代 

第七章 棋落险关

清弦引

第七章 棋落险关

马车驶入上京城门时,已近子夜。宵禁的梆子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一队队巡城戍卫执戟而过,铠甲在稀疏的灯火下闪着冷光。

车内异常安静。方才揽秀苑外的刺杀像一道突兀的裂痕,划破了夜宴表面尚算平稳的帷幕,将血淋淋的危机直接推到了眼前。谢珩闭目养神,手指在膝上无意识地轻敲,显然也在急速思考。沈青梧则侧身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昏暗街景,指尖冰凉,心绪如潮。

刺客是谁的人?魏党反应如此迅疾狠辣,超出了她的预料。还是说,这京城之中,除了魏党和他们即将对上的太子党,还有第三双、甚至第四双眼睛,在暗中觊觎搅局?祖父那句“刀可不用,不可不备”的叮嘱,此刻显得无比沉重。沈家那点底牌,在真正的滔天巨浪面前,够用吗?

“沈姑娘,”谢珩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车厢内显得格外清晰,“回府后,若无必要,这两日暂且不要外出。归田庄那边,也需传信提醒,加强戒备,非你亲笔手令或特制信物,任何人不得调动庄内一兵一卒,一草一木。”

沈青梧转回头,对上他沉静却隐含锐利的目光:“公子是担心,对方一击不成,会继续对沈家,或者归田庄下手?”

“不得不防。”谢珩颔首,“今日我们与二皇子虽未明言结盟,但态度已表。在有些人眼里,这已是站队。站了队,便是靶子。接下来,明枪暗箭只会更多。” 他顿了顿,“况且,你抛出了‘沈家遗存物资’这个诱饵,对急需钱粮的二皇子而言是甘霖,对某些人而言,便是必须掐灭的变数。”

沈青梧心下一沉:“公子以为,今日刺客,是冲着我来的?为了阻止我们找到或提供那些物资?”

“十之八九。”谢珩道,“也可能兼而有之。除掉你,既断了二皇子一条可能的补给线,又能重创沈家,震慑清流,一举多得。”

好毒的算计。沈青梧握紧了袖中的手。她原本以为,抛出这个筹码是为了增加谈判分量,换取生机,却没料到瞬间将自己置于更危险的境地。这朝堂之争,果然步步杀机。

“那公子你……” 她看向谢珩,眼中带着未加掩饰的担忧。今夜谢珩出手护她,刺客看得分明,谢家怕是也已上了某些人的名单。

谢珩唇角微扬,露出一丝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意:“谢家树大招风,这些年看似超然,暗中的冷箭何曾少过?不过是‘不涉党争’这块牌子暂时挡着罢了。如今既然决定蹚这浑水,该来的总会来。”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谢某自有应对之策,姑娘不必挂怀。当务之急,是你和沈家的安全。”

他的镇定有种奇异的感染力。沈青梧深吸一口气,将翻腾的忧惧强行压下,点了点头:“多谢公子提点,青梧明白。”

马车在沈府侧门停下。夜色中的沈府宅邸一片沉寂,唯有门檐下两盏气死风灯在夜风中微微晃动,投下摇晃的光晕。

“姑娘,到了。” 云苓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显然,她也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氛。

沈青梧正要下车,谢珩忽然叫住她,递过来一个巴掌大的锦囊,触手微沉:“这个,沈姑娘收好。”

沈青梧接过,入手冰凉坚硬,似是什么金属物件。“这是?”

“一枚烟火信号。”谢珩低声道,“若遇紧急险情,方圆十里内,我谢家的人看到信号,会以最快速度赶来。使用方法在里面附的纸条上。” 他顿了顿,补充道,“希望用不上。”

这份馈赠超越了合作的范畴,带着实实在在的关切。沈青梧心头微暖,将锦囊紧紧攥在手心:“多谢公子。公子也请万事小心。”

“保重。”

沈青梧戴上帷帽,在云苓的搀扶下迅速下车,侧门无声开合,主仆二人的身影没入府内沉沉的黑暗之中。

谢珩坐在车内,直到侧门完全关闭,才低声吩咐车夫:“回府。走大路,绕开僻静巷道。”

马车再次启动,朝着谢府方向驶去。谢珩靠回车壁,指尖在方才递给沈青梧的锦囊放置处轻轻摩挲了一下,眼中最后一丝温和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海般的沉静与锐利。他掀开车帘一角,望向沈府那逐渐远去的轮廓,又抬头看了看漆黑无星的天幕。

山雨欲来。

---

沈青梧回到听雪轩,并未立刻歇息。她先唤来心腹丫鬟白芷(另一个贴身侍女,与云苓同为心腹),低声吩咐了几句。白芷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下,显然是去安排加强院内警戒及与府外暗桩联络。

接着,她立刻铺纸研墨,给归田庄的王墩李固写密信。信极简短,只用了他们之间约定的暗语,核心意思与谢珩提醒的一致:加强戒备,固守庄院,没有她的亲笔手令(附上了特定的暗记和印鉴样式),任何人以任何名义要求调动庄内人或物,格杀勿论。

写罢,用特制药水处理过,字迹隐去,待干透后封入小竹筒,交给云苓:“让沈安连夜出城,亲自交给王叔或李叔。告诉他,路上若有任何异常,立即销毁此信,保命为先。”

“是,姑娘。” 云苓接过竹筒,面色凝重地退下。

做完这些,沈青梧才略松了口气,但紧绷的神经并未完全放松。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夜风涌入,带着初夏草木的气息,却也吹不散心头的阴霾。沈府内一片寂静,但这种寂静之下,似乎潜藏着比往日更令人不安的东西。

她想起方才回府时,路过正院,似乎瞥见伯父沈松书房的方向,深夜竟还有灯火透出。这么晚了,他在做什么?

一种不祥的预感隐隐升起。

就在此时,窗外传来极轻微的“嗒”一声,像是小石子落在瓦片上。沈青梧眸光一凝,迅速侧身隐到窗边阴影里,手已悄然握住了袖中那支坚硬的玉簪。

片刻,一个更轻的、有规律的叩击声在窗棂上响起——三短一长,是白芷与她约定的安全信号。

沈青梧稍稍放松,将窗推开些。白芷灵巧地闪身进来,反手关好窗,脸色有些发白,压低声音急道:“姑娘,不好了!方才奴婢去前院寻沈安,路过东跨院外墙,听到……听到大老爷书房里,好像有人在密谈!声音压得很低,但奴婢依稀听到……听到‘魏相’、‘今夜动手’、‘不能留’几个词!”

沈青梧心脏猛地一缩:“可听清还有谁?”

白芷摇头:“听不清,至少有两三个人。但……但奴婢好像听到了青柏少爷的声音,很小,像是在哭诉什么……”

沈青梧!他果然卷进去了!沈青梧心中寒意骤生。伯父沈松深夜与不明之人密谈,提到“魏相”、“今夜动手”、“不能留”,结合傍晚周慎的最后通牒和方才的刺杀……他们要动谁?父亲?还是……自己?

“还有,”白芷的声音更低了,带着恐惧,“奴婢回来时,好像看到……看到咱们院子外面,墙角阴影里,蹲着两个黑影,一动不动,不像府里巡夜的人!”

被监视了!或者说,被包围了!

沈青梧瞬间意识到,危机来得比她想象的更快、更直接!魏党或者说伯父那边,已经等不及三日之期,要提前下手了!目标很可能是自己这个“变数”,或者父亲这个“障碍”!

“父亲那边如何?” 她急问。

“老爷书房灯还亮着,但院门紧闭,奴婢没敢靠近。” 白芷道。

沈青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急速思考。对方在府内可能有人(伯父及其同伙),府外可能有接应(甚至就是傍晚的刺客同伙)。硬闯或呼救,都可能打草惊蛇,甚至引来更迅猛的扑杀。父亲那边情况不明,不能贸然联系。归田庄的援兵远水救不了近火。谢珩给的信号弹……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动用,那会彻底暴露谢家与沈家的关联,可能引来更疯狂的报复。

她必须自救,而且要快!

目光迅速扫过室内。听雪轩位置相对独立,院墙较高,但并非无法翻越。对方若要动手,大概率会选在后半夜,趁人最困乏之时。

“白芷,听我说。” 沈青梧抓住白芷的手,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你现在立刻去后罩房,叫醒所有信得过的婆子丫鬟,就说我忽然心口疼得厉害,要她们立刻去烧热水、备马车,嚷嚷得越慌越好,但不要真的出院子。然后,你找机会溜去父亲院子附近,不要靠近,只远远看着,若发现异常,比如有大量生面孔闯入,就想办法弄出大动静,敲锣、喊走水,什么都行!”

“那姑娘你呢?” 白芷急道。

“我要换身衣服,从后面翻墙出去。” 沈青梧指了指后院方向,“那里有道小门通往后巷杂役房,平时锁着,钥匙在我这里。出了杂役房,就是相邻的染布坊后院,那里半夜无人,可以从染布坊的侧门出去,到隔壁街。”

这是她幼时顽皮发现的秘密路径,连沈柏都未必清楚。

“太危险了!姑娘,万一他们外面也有人守着那条路……” 白芷眼泪都快出来了。

“赌一把。” 沈青梧眼神决绝,“留在院里,是瓮中之鳖。出去,才有一线生机。记住,若我半个时辰后还未回来,或者你们听到府里出现大乱子,你就立刻想办法出府,去……” 她脑中飞快闪过几个地点,最终定格在陈伯的医馆。那里是暗桩,相对安全,而且陈伯知道如何联系归田庄和……谢珩。“去西市‘济世堂’找陈伯,告诉他‘青州老家的表妹病重’,他自会明白。”

“姑娘!” 白芷还想再劝。

“快去!没时间了!” 沈青梧将她轻轻推出门,“按我说的做!保住自己!”

白芷咬牙,抹了把泪,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沈青梧不再犹豫。她迅速脱下沉青梧那身略显累赘的衣裙,换上一套早就备下的深灰色粗布短打,将长发紧紧盘起包在布巾里,脸上再次涂上掩饰肤色的膏脂。将祖父的信、谢珩给的锦囊、一些散碎银两和那支白玉簪贴身藏好。想了想,又从妆匣底层摸出一个小皮囊,里面是几枚淬了麻药的细针和一把巴掌长的锋利小刀——这是她依照某本杂书上的方子私下制备,从未想过真有要用的一天。

准备停当,她吹熄了屋内大部分灯烛,只留床头一盏小灯,制造出已准备安歇的假象。然后悄无声息地推开后窗,翻身出去,落地轻盈如猫。

听雪轩后院不大,种着几丛修竹和一些花草,靠墙堆着些杂物。沈青梧屏住呼吸,贴着墙根阴影,迅速挪到那扇隐藏在爬山虎藤蔓后的小木门前。钥匙插入锁孔,轻轻转动——“咔哒”,极轻微的一声,在寂静中却格外清晰。

她停顿片刻,侧耳倾听。前院隐约传来白芷故意放大的惊慌呼喊和杂乱的脚步声,计划开始了。这应该能吸引一部分监视者的注意力。

不再迟疑,她轻轻拉开门,闪身出去,反手将门虚掩。门外是一条狭窄昏暗的夹道,尽头是染布坊的后墙,墙上有个供猫狗出入的破洞,以柴草遮掩。沈青梧熟门熟路地挪开柴草,蜷身钻了过去。

染布坊内充斥着染料和漂洗剂混合的古怪气味,院子里晾晒着无数长长的布匹,在夜风中微微飘荡,如同无数悬挂的幽灵。沈青梧心跳如鼓,猫着腰,借助布匹和染缸的阴影,快速向记忆中的侧门移动。

就在她快要接近侧门时,前方拐角处突然传来脚步声和低语!

“仔细搜!前后门都看好了!一只苍蝇也别放出去!”

“头儿,那丫头真会跑这儿来?这破染坊臭死了。”

“少废话!上面交代了,沈府各个出口,包括这些相邻的院子,都要盯死!快!”

沈青梧浑身血液几乎凝固,立刻缩身躲进一个巨大的空染缸后面,屏住呼吸。听声音,至少有四五个人,而且已经控制了染布坊的出口!

他们果然布置周密!连这条隐秘的退路都封死了!

怎么办?退回沈府?那是自投罗网。硬闯?对方人多,且有备而来,自己毫无胜算。

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沈青梧背靠冰冷的缸壁,手指紧紧扣住袖中的小刀和毒针,大脑飞速运转。染布坊除了前后门和那个狗洞,还有哪里能出去?高处?对,染布坊为了晾晒,有几处搭着高高的木架,或许可以爬上房顶,从相邻的屋顶离开……

这个念头刚起,就听见脚步声朝着她藏身的方向而来,手中有火把的光亮晃动。

“这边看看!缸后面!”

被发现了!

沈青梧不再犹豫,在那人探头查看的瞬间,猛地将手中一把尘土朝对方脸上扬去,同时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着记忆中木架的方向冲去!

“在这里!” 被迷了眼的汉子惨叫一声,其他几人立刻围拢过来。

沈青梧不顾一切地狂奔,身后呼喝声、脚步声紧追不舍。她冲到木架下,手脚并用向上攀爬。粗布衣服被粗糙的木茬刮破,手掌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但她什么都顾不上了。

刚爬到一半,下面已有人追到,伸手来抓她的脚踝!沈青梧反手就是一针扎下去,那人痛呼缩手。她趁机又往上爬了几步,终于够到了屋檐!

然而,就在她奋力翻上屋顶的刹那,斜刺里一道寒光袭来!屋顶上竟然也埋伏了人!

沈青梧狼狈地一滚,瓦片碎裂,险险避开这一刀。但偷袭者显然身手不俗,刀光连绵,将她逼得在倾斜的屋脊上连连后退,险象环生。下面的人也开始试图爬上来。

前后夹击,退无可退!

沈青梧心中冰凉,难道真要命丧于此?不!她咬紧牙关,看准对方一刀劈来的空隙,不退反进,拼着左臂可能受伤,右手小刀直刺对方持刀的手腕!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对方没料到她会如此拼命,微微一愣,刀势缓了一瞬。就是这一瞬!

“咻——!”

尖锐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一道黑影从隔壁更高的屋顶激射而来,精准无比地撞在偷袭者的刀身上!“铛”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那把刀竟然被硬生生击偏,脱手飞下屋顶!

紧接着,又是几道破空声,下面正试图爬上来的人纷纷惨叫跌落。

沈青梧愕然望去,只见隔壁屋顶上,不知何时立着一个修长的黑影,手中似乎握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弩,方才那救命的雷霆一击显然出自他手。夜色模糊了他的面容,唯有那双在黑暗中似乎格外清亮的眼睛,隔着一段距离,准确地落在了她身上。

是他?!

虽然装束不同,但那种感觉……是谢珩身边那个总是沉默寡言、存在感极低的贴身侍卫,好像叫……墨七?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不及细想,墨七已从屋顶纵身跃下,几个起落便到了沈青梧所在的屋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走!”

他的手掌干燥有力,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沈青梧被他拉着,在起伏的屋顶上疾奔,速度快得她几乎跟不上,耳畔风声呼啸。身后传来气急败乱的呼喝和零星的箭矢破空声,但都被墨七巧妙地避过,或是用手中那奇特的弩机击落。

两人如同暗夜中的鬼魅,在连绵的屋脊上跳跃穿梭,很快将追兵甩开。墨七对地形似乎异常熟悉,带着沈青梧专挑偏僻无人的巷道和院落穿行,七拐八绕,最后来到一处极为僻静、门前连灯笼都没挂的小院后门。

墨七有节奏地叩了叩门。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条缝,一个老仆模样的身影闪出,看见墨七和沈青梧,点了点头,侧身让过。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院内没有灯火,只有月光洒下清辉,照出院中简洁的格局:小小三间正房,两侧厢房,院中一棵老槐树,树下石桌石凳。

“沈姑娘,请在此稍候。公子即刻便到。” 墨七松开手,声音平板无波,说完便退到阴影中,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沈青梧惊魂未定,靠坐在石凳上,大口喘着气,左臂方才被刀风扫到,火辣辣地疼,掌心也擦破得厉害。夜风一吹,冷汗湿透的里衣贴着后背,一片冰凉。

谢珩……他竟然派了墨七暗中保护?还是说,他早就料到沈府今夜会有变?

不等她理清思绪,前院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月洞门处,一道熟悉的身影踏着月光走了进来。依旧是一身素淡的月白常服,仿佛刚从书房走出,眉眼间却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与急切。

“沈姑娘,” 谢珩快步走到她面前,目光迅速扫过她狼狈的衣着和手上的伤痕,眉头紧蹙,“受伤了?”

他的声音里有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紧绷。

沈青梧摇了摇头,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

谢珩已转身吩咐:“墨七,取金疮药和清水来。再让李婶煮碗安神汤。” 他的安排简洁而有效率。

很快,药箱和温水送来。谢珩并未假手他人,亲自用干净的白布蘸了温水,动作轻柔地替沈青梧清理手上的伤口和尘土。他的手指修长稳定,神情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沈青梧有些不自在地想缩手,却被他轻轻按住:“别动,伤口里有碎屑,需清理干净。”

他的指尖温热,触感清晰。沈青梧垂下眼帘,看着他低垂的睫毛和专注的侧脸,心头那股劫后余生的惊悸与冰冷,竟奇异地被这细微的暖意驱散了些许。

“公子……怎会在此?” 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地问道。

谢珩仔细地替她掌心的伤口上好药,用干净细布包扎好,才抬眼看向她:“傍晚分开后,我心中始终不安。回府后便让墨七带人暗中守在沈府外围。果然,入夜后不久,便发现有几拨不明身份的人在沈府周围逡巡,后来更有人试图潜入。墨七察觉有异,一直盯着,看到你从后巷出来被围,便出手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沈青梧知道,这其中需要何等精准的判断和迅速的反应。若非他提前布置,自己今夜恐怕凶多吉少。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她郑重道。

谢珩摇摇头,神色沉凝:“是我考虑不周,低估了对方的决心和速度。他们这是要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他顿了顿,问,“沈府内情况如何?你可知道他们具体要对付谁?”

沈青梧将白芷听到的密谈内容和自己被监视、被迫出逃的情况快速说了一遍,包括沈青柏可能被卷入。

谢珩听完,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今夜动手’、‘不能留’……看来,他们是打算双管齐下,既要除掉你这个变数,也可能对你父亲不利。” 他站起身,在院中踱了两步,“此地是我一处隐秘别业,知晓者极少,暂且安全。但沈府那边……”

他看向沈青梧:“你可想回去?”

沈青梧毫不犹豫地点头:“父亲还在府中,我必须回去!而且,若不回去,他们很可能以此为借口,污蔑我私逃或有不可告人之事,反而对父亲和沈家更不利。”

谢珩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似是欣赏,又似是担忧:“回去,便是龙潭虎穴。对方很可能已控制了部分沈府,正张网以待。”

“我知道。” 沈青梧也站起身,虽然衣衫狼狈,脸色苍白,但背脊挺得笔直,眼中重新燃起冷静而坚定的火焰,“但正因如此,才更要回去。我不能让父亲独自面对。而且,” 她看向谢珩,“公子方才说,墨七他们发现有人试图潜入沈府?或许,府内的局面,未必完全被他们掌控。”

谢珩深深看了她一眼,忽而问道:“沈姑娘可会骑马?”

沈青梧一愣,点头:“幼时学过。”

“好。” 谢珩似是下了决心,“墨七。”

阴影中的墨七无声出现。

“你带两个人,护送沈姑娘从西侧角门附近潜回沈府。注意,是潜回,不要惊动任何人。进去后,先设法找到沈侍郎,确保他的安全,再相机行事。” 谢珩吩咐道,又转向沈青梧,“我会在外围接应。若事不可为,以烟火信号为号,我会带人强攻进去。”

强攻沈府?这意味着谢家将彻底站到台前,与魏党或太子党正面冲突!沈青梧心头剧震:“公子,这太冒险了!谢家……”

“顾不了那么多了。” 谢珩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今夜他们敢在京城之内,官邸之中行此灭绝之事,明日就敢做出更疯狂之举。有些底线,不能退。”

他走到沈青梧面前,将一枚小小的、刻着复杂纹路的铜牌放入她手中:“这是我谢家暗卫的调令符。若府内情况危急,可用此符命令潜伏在沈府附近的谢家人现身助你。记住,保全自身和你父亲,是第一要务。”

沈青梧握着那枚尚带体温的铜牌,只觉得重逾千斤。这不仅是援助,更是将谢家一部分力量的指挥权,暂时交给了她。这份信任,太重了。

“公子大恩,青梧铭记于心。” 她深深一礼,所有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

“去吧。” 谢珩让开一步,月光落在他肩头,清辉流淌,“小心。”

沈青梧不再多言,对墨七点了点头。墨七做了个手势,另两个如同影子般的黑衣人从暗处现身。

四人如同融入夜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小院。

谢珩独自站在槐树下,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良久未动。夜风拂过他月白的衣袂,带来远方的喧嚣与杀机。

“公子,”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是方才开门的老仆,“为了沈家,值得吗?老爷那边……”

“福伯,” 谢珩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不是为了沈家,是为了道理,也是为了……我心。”

他仰望夜空,那里依旧无星,只有一轮将满未满的月,清冷地俯瞰着这座即将被血色浸染的城池。

棋局已乱,险关当前。

唯执子者,需有落子无悔的勇气,与……心意。

---

上一章 第六章 暗香浮动 清弦引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