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城市清晨，空气带着泥土和铁锈的湿润气味。王默在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瓶水和两个冰冷的饭团，坐在店外无人注意的台阶上，机械地吃着。食物没什么味道，只是为了维持这具身体必要的运转。晨光将她湿透又半干的头发和衣服镀上一层冷淡的浅金色。

她刻意避开了学校的方向，也不想去面对那个空荡荡的家。母亲的葬礼后续手续委托给了远房一位勉强还算尽责的姨妈处理，用她留下的为数不多的存款。王默知道这很不孝，但她无法在那样的空间里多待一秒，每一口呼吸都带着愧疚和自我憎恶的尖刺。

契约角落那点微弱的、疑似罗丽的波动再未出现，像一场过于疲惫的梦境。

就在她咽下最后一口干涩的饭团时，空间传来异样的扭曲感。不是水王子出现时那种清冽的、带着自然韵律的波动，而是更尖锐、更刻意，带着镜面反射般冰冷质感的撕裂。

两个身影前一后从凭空出现的、水银般流淌的镜面通道中踏出。

走在前面的女孩扎着低双马尾，发梢挑染了几缕亮紫色，脸上带着刻意摆出的高傲和不耐烦，眼神却时不时泄露出一丝虚张声势的紧张——文茜。紧跟其后的少年头发银白，肤色苍白，异色的双瞳在晨光下显得有些暗淡，沉默地落后半步——封银沙。

王默动作停顿了一瞬，视线掠过他们，然后继续拧上矿泉水瓶盖，仿佛只是看到路边多了两块无关紧要的石头。

文茜显然不满于这种彻底的无视。她上下打量王默，目光在她朴素甚至有些狼狈的衣着上停留，撇了撇嘴：“啧，看看这是谁啊？失踪人口回归？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跟从哪个垃圾堆爬出来似的。”她刻意提高了音量，带着惯有的、针对王默的恶意，“听说你妈没了？真是可怜哦~不过看你这副德行，估计也没多伤心嘛。”

王默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转身就打算离开。她的眼神甚至没有在文茜脸上聚焦。

“喂！我跟你说话呢！”文茜被这彻底的无视激怒了，上前一步拦住王默的去路，“装什么清高？以为攀上水王子那群大仙子就了不起了？现在还不是像个丧家之犬！你那宝贝娃娃罗丽呢？怎么没跟着你？该不会是终于受不了你这个没用的主人，跑了吧？哈哈！”

罗丽的名字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入王默此刻最敏感的神经。她终于停下脚步，缓缓转过头，看向文茜。

那眼神让文茜剩下的嘲讽卡在了喉咙里。不是愤怒，不是受伤，甚至没有厌恶。只是一种…平静的打量，像屠夫在评估一块砧板上的肉该从哪里下刀最省力。文茜后背没来由地窜起一股凉气，下意识后退了半步，随即又为自己的胆怯感到羞恼。

“看…看什么看！”她色厉内荏地扬起下巴，“我说错了吗？你……”

话音未落，王默动了。

动作快得几乎超出视觉捕捉的极限。没有华丽的魔法光芒，没有叶罗丽变身的光效，甚至没有多余的前兆。只是最简单、最直接的一步踏前，抬手。

“啪！”

一声清脆而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地扇在文茜脸上。

力道控制得极其精准，没有附带任何异世界的能量，纯粹是肉体力量。但十年的生死搏杀锤炼出的筋骨力道，以及那股凝练到极致的“势”，随着这一巴掌轰然倾泻。

文茜整个人被打得踉跄着向旁边歪去，高马尾凌乱地甩到脸上，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火辣辣的疼痛让她瞬间懵了，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冒。她难以置信地捂住脸，瞪大眼睛看着王默，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封银沙瞳孔骤缩，下意识想要上前，但脚步刚动，就对上了王默扫过来的视线。那视线冰冷、漠然，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他喉咙发紧，身体僵硬在原地，竟一时不敢妄动。这个王默…太不对劲了！

“嘴巴放干净点。”王默开口，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刃，一字一句钉在清晨微凉的空气里，“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

她收回手，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只恼人的苍蝇。然后，目光掠过捂着脸、表情因震惊、疼痛和屈辱而扭曲的文茜，又看了看僵立的封银沙，最后落在那尚未完全闭合的、泛着冰冷镜面光泽的通道口。

“曼多拉让你们来的？”她问，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文茜还在发懵，封银沙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悸，哑声回答：“…女王陛下感觉到人类世界有异常的能量扰动，尤其是…与你回归相关的部分。让我们来…查看。”

他省略了“监视”、“试探”之类的词汇。面对此刻的王默，那些小聪明似乎都显得幼稚可笑。

“查看完了？”王默点点头，“那就回去告诉她，我回来了，仅此而已。别来烦我。”

她说完，再次转身，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就在此时，另一股熟悉的魔法波动传来，带着叶罗丽战士特有的、略显青涩但充满光明意味的能量特征。

“王默！文茜！封银沙！你们在干什么！”

陈思思、舒言、建鹏的身影从街角快速跑来，显然是被刚才的动静或魔法波动吸引而来。建鹏跑在最前面，看到文茜捂着脸、封银沙如临大敌的样子，又看到王默平静得近乎诡异的侧脸，顿时大喊：“喂！文茜，封银沙！是不是你们又欺负默默！找打是不是！”

舒言则更快地推了推眼镜，目光锐利地扫过现场：文茜脸上的掌印，封银沙的紧张姿态，王默身上那格格不入的冰冷气息，以及空气中残留的、属于曼多拉体系的微弱镜之力。他心头一沉。

陈思思快步走到王默身边，带着担忧和急切：“默默，你没事吧？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她自然也看到了文茜脸上的巴掌印，但潜意识里，她无法将“动手打人”和眼前这个沉默苍白的王默联系起来，更倾向于认为是文茜又搞了什么鬼。

文茜终于从那一巴掌的打击中稍微回神，听到建鹏的指责和陈思思的“偏袒”，新仇旧恨加上脸颊的剧痛和当众受辱的难堪瞬间冲垮了理智。“她打我！是这个疯子突然打我！”她尖声叫道，指着王默，声音因为激动和疼痛而变形，“你们眼睛瞎了吗！是她动手！”

建鹏一愣，看向王默：“默默，你…”

王默没有理会文茜的尖叫，也没有回应建鹏的询问。她的目光落在陈思思抓着她胳膊的手上，那温热、柔软的触感让她感到一阵轻微的…不适。像是习惯了粗粝铠甲和冰冷武器的手，突然被柔软的丝绸包裹。

她轻轻但不容置疑地挣开了陈思思的手。

这个动作让陈思思僵了一下，脸上闪过受伤和更深的困惑。

“我们没事。”王默对陈思思说，语气依旧平淡，“一点小冲突。已经解决了。”

“这还叫小冲突？！”文茜气得跳脚，“封银沙！你还愣着干什么！女王陛下让我们来查看，她不但不配合，还攻击使者！这分明是挑衅女王！快动手抓住她！”

封银沙眉头紧锁，看了一眼明显状态异常、危险程度未知的王默，又看了看赶来的叶罗丽战士，心中权衡。女王命令是观察，非必要不起冲突。但眼下…

舒言上前一步，挡在王默和文茜、封银沙之间，冷静开口：“文茜，封银沙，王默刚刚经历重大变故，情绪可能不稳定。有什么事可以好好说，没必要动手动脚。曼多拉女王如果有什么疑问，可以通过正式渠道沟通。”他试图将事情拉回“叶罗丽战士内部矛盾”的范畴，避免升级为与曼多拉势力的直接对抗。

然而，文茜正在气头上，根本不听：“情绪不稳定？我看她是疯了！舒言你给我让开！今天非要给她点教训不可！叶罗丽魔法——”

她竟不顾场合，直接就要催动魔法！

“文茜！不要！”陈思思和建鹏惊呼。

封银沙脸色一变，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就在文茜指尖刚亮起晦暗光芒的刹那，王默动了。

这一次，不止是快。

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如山的“势”以她为中心轰然扩散！那不是魔法能量的外放，而是更本质的、糅合了无数次尸山血海中锤炼出的杀意、威压以及某种…凌驾于普通生命层次之上的漠然。

首当其冲的文茜，咒语戛然而止，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脸色瞬间惨白，凝聚的魔法光芒噗地一声熄灭。她蹬蹬蹬连退好几步，腿一软，几乎跌坐在地，看向王默的眼神充满了惊骇，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名状的怪物。

封银沙闷哼一声，只觉得胸口如遭重击，呼吸一滞，异色双瞳剧烈收缩，本能地摆出了防御姿态，额角渗出冷汗。

就连陈思思、舒言、建鹏三人，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冰冷刺骨的气势所慑，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亮晶晶等娃娃甚至在他们口袋里不安地颤动起来。

现场一片死寂。只有远处隐约的车流声。

王默站在原地，甚至没有做出任何攻击动作。她只是淡淡地看了文茜一眼，那眼神让文茜如坠冰窖，所有叫嚣的勇气消失得一干二净。

“我说了，”王默的声音打破寂静，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别来烦我。”

她不再看任何人，径直从僵立的几人中间穿过，朝着远处走去。步伐依旧稳定，背影在晨光中拉出长长的、孤独的影子。

没有人敢阻拦，甚至没有人敢再出声。

直到王默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那令人窒息的“势”才缓缓消散。

文茜瘫坐在地，大口喘着气，脸上红肿未消，却添了更深的恐惧。封银沙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全是汗。

陈思思脸色苍白，看着王默消失的方向，嘴唇微微颤抖。舒言眉头紧锁，镜片后的眼睛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疑虑。建鹏挠了挠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憋出一句：“…默默她…刚才…好可怕。比女王还吓人…”

“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舒言喃喃道，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他。

而此刻，远在叶罗丽仙境华严镜宫的曼多拉，通过尚未完全闭合的镜通道模糊地感知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尤其是王默最后释放出的那一丝气息。

她端坐于王座之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莫测的光芒。

“有趣…真是有趣…”她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玩味的弧度，“如此浓重的不祥与力量…水王子那家伙想必也碰了钉子吧。看来，这位‘回归’的叶罗丽战士，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变数呢…”

变数，意味着混乱，也意味着…机会。

曼多拉看向人类世界的方向，眼神愈发幽深。

“王默…让我看看，你还能带来多少…惊喜。”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