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红衣男子转过头时，风恰好卷着一片桃花瓣掠过他的眉梢。

他生得极好看，眉眼舒展，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鼻梁高挺，唇色偏艳，笑起来时眼角微扬，像只晒太阳的凤凰，浑身都透着自在散漫的气息。手中的玉笛还横在唇边，目光扫过这边，在看到东华时挑了挑眉，随即落在白恒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

折颜“这便是东华说的那位客人？”

他的声音与笛声一般清越，还带着点酒香，像是刚抿过两口佳酿。

东华“正是。”

东华走上前，语气比在天宫时柔和了几分，

东华“折颜，这位是白恒。”

东华走上前，语气比在天宫时柔和了几分，

折颜“白恒上仙。”

折颜放下玉笛，起身拱手，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拘谨，

折颜“久闻……哦，也不算久闻，毕竟东华嘴里可难得冒出旁人的名字。”

白恒定了定神，压下心头那阵奇异的悸动，回礼道：

白恒“折颜上神。”

他早从东华口中听过这名字。远古神祇，本体是开天辟地第一只火凤凰，酿酒术冠绝四海八荒，与狐帝是挚友，常年居于青丘十里桃林，不问世事，却又在四海八荒有极高的声望。

折颜“叫我折颜便好。”

折颜摆了摆手，指了指石桌上的酒坛，

折颜“刚酿好的桃花醉，要不要尝尝？”

狐帝早已按捺不住，几步冲过去揭开酒坛盖子，一股醇厚的酒香立刻弥漫开来，带着桃花的清甜，沁人心脾：

狐帝“老凤凰，你可算肯拿出来了！我上次来你都藏着掖着！”

折颜“你上次来是偷喝，这次是待客，能一样？”

白恒接过酒杯，指尖触到微凉的杯壁，低头看向杯中清透的酒液，里面映着漫天桃花的影子。他浅尝一口，酒水入喉，先是桃花的甜，随即涌上一股暖意，最后留在舌尖的是淡淡的醇厚，回味悠长。

白恒“好酒。”

他由衷赞叹。

折颜“是吧？”

折颜笑得得意，

折颜“这十里桃林的桃花，吸了青丘的灵气，酿出来的酒自然不同凡响。”

他说着，又给自己满上一杯，仰头饮尽，喉结滚动，带着种潇洒不羁的气度。

白恒看着他喝酒的样子，心头那股“想靠近”的冲动又冒了出来。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神祇，活得如此恣意张扬，仿佛天地万物都困不住他，却又偏偏与这十里桃林融为一体，和谐得恰到好处。

折颜“对了，你怎么会突然想起到青丘来？”

折颜看向东华，

折颜“你不是说太晨宫的茶比我这酒好喝？”

东华“听说你这儿桃花开得好。”

东华淡淡道，目光却扫过白恒，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意味。

折颜何等精明，立刻明白过来，似笑非笑地看了白恒一眼：

折颜“原来是陪客人。那正好，我明日要去一趟梵音谷，送几坛新酒给那里的灵狐，你们要不要同去？”

狐帝“梵音谷？”

狐帝凑过来，

狐帝“就是那个常年飘雪，有灵狐族栖息的地方？”

折颜“正是。”

折颜“灵狐族的族长跟我讨了好几次酒，说要给族里的小辈做成年礼用。”

白恒心中一动。他对四海八荒的地域并不熟悉，多走些地方，或许能更深入地理解这个世界的“情”。更何况，能与折颜同行……

白恒“我倒是无妨。”

他看向东华。

东华对上他的目光，微微颔首：

东华“也好，顺便去看看那里的雪域莲。”

事情就这么定了。狐帝因青丘事务缠身无法同行，便热情地留他们在桃林住了一晚。

傍晚时分，折颜邀他们去桃林深处的温泉。那温泉藏在一片茂密的桃林后，水汽氤氲，泉边点缀着不知名的白色小花，花瓣落在水面上，随波逐流，别有一番意境。

折颜“这温泉的水是活水，引的是雪山融水，泡着舒服。”

折颜率先脱下外袍，踏入温泉，舒服地叹了口气，

折颜“在桃林待久了，偶尔也得换个地方透透气。”

东华和白恒也相继入浴。温泉水暖意融融，驱散了白日赶路的疲惫。三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泡着，听着风吹过桃林的沙沙声，偶尔有花瓣飘落，落在水面上，泛起一圈圈涟漪。

折颜“说起来，白恒上仙是从昆仑墟来的？”

折颜忽然开口，打破了宁静，

折颜“我去过昆仑墟几次，那里的弟子都刻板得很，怎么你倒像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找合适的词，

折颜“像是从没被规矩绑住过？”

白恒笑了笑：

白恒“或许是我资质愚钝，学不会那些规矩。”

折颜“我看不像。”

折颜挑眉，

折颜“能让东华另眼相看，还能在棋盘上跟他打个平手的，怎么可能愚钝？”

他凑近了些，语气带着好奇，

折颜“你身上的气息很干净，干净得不像这四海八荒的人。”

白恒心中微凛。他已收敛了所有神性，没想到折颜竟能察觉到异样。

东华“折颜的感知，还是这么敏锐。”

东华开口，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东华“当年在战场上，你就是靠这本事躲过好几次暗杀。”

折颜“那是自然。”

折颜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折颜“不然怎么能活得比你们这些老古板久？”

他说起当年的趣事，语气轻松，仿佛那些刀光剑影的岁月只是过眼云烟。白恒静静听着，看着折颜眉飞色舞的样子，夕阳的余晖透过水汽落在他脸上，柔和了他的轮廓，心头那股悸动又悄然蔓延开来。

原来，“情”的开端，并非都是轰轰烈烈，也可以是这样，在温水里，在桃花下，听一个人笑着讲过去的故事，心头便莫名地柔软起来。

次日清晨，三人启程前往梵音谷。

梵音谷位于北荒与青丘的交界处，常年积雪，气候严寒，与十里桃林的温暖如春截然不同。越靠近梵音谷，气温便越低，空气中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折颜“这里的灵狐族，是上古时期从青丘分出去的一支，因喜欢雪域的清净，便在此定居了。”

折颜向白恒解释道，他似乎对四海八荒的各族都了如指掌，

折颜“他们性子腼腆，却最是知恩图报，上次我帮他们解决了雪狼侵扰的问题，便记到了现在。”

东华“你倒清闲，还管这些琐事。”

折颜“闲着也是闲着。”

折颜耸耸肩，

折颜“总比待在桃林酿酒有意思。”

白恒看着他，忽然发现折颜与东华虽是旧识，性子却截然不同。东华避世太晨宫，是真的看淡世事，懒得插手；而折颜看似不问世事，却总在不经意间，帮着身边的人解决麻烦，活得热气腾腾。

行至一处山谷时，雪忽然下大了，狂风卷着雪花，几乎看不清前路。

折颜“前面有个山洞，先去避避雪。”

折颜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山洞口，率先走了过去。

山洞不大，却很干燥。折颜从乾坤袋里摸出火折子和一些枯枝，很快生起了一堆火。火焰跳跃着，驱散了寒意，也照亮了三人的脸庞。

折颜“这雪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折颜往火堆里添了根柴，

折颜“正好，我带了些下酒的小菜，咱们边吃边等。”

他说着，从乾坤袋里取出几个油纸包，打开一看，是卤好的兽肉、腌渍的野果，还有一小坛桃花醉。

东华“你倒是走到哪儿都带着酒。”

东华无奈地摇摇头，却还是接过了折颜递来的酒杯。

白恒也拿起一块兽肉，肉质鲜嫩，带着淡淡的卤香。他看着火堆旁的折颜，他正仰头喝酒，喉结滚动，侧脸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偶尔与东华说几句话，语气轻松，带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折颜“对了，白恒，你以前去过梵音谷吗？”

折颜忽然问道。

白恒“未曾。”

折颜“那可得好好看看，那里的雪域莲很特别，只在极寒之地生长，花开时会散发清光，能安抚神魂。”

折颜“上次我见东华脸色不太好，还想着送他几株，结果他说太晨宫的药圃养不了。”

东华瞥了他一眼：

东华“我可没那么娇气。”

折颜“谁跟你说娇气了？”

折颜哼了一声，

折颜“我是怕你哪天打坐走火入魔，有雪域莲在，至少能保你神魂不散。”

话虽带着调侃，语气里却藏着真切的关心。白恒看着他们斗嘴的样子，忽然觉得，这种朋友间的相处模式，也是“情”的一种——不必刻意讨好，不必小心翼翼，却能在细微处感受到被在意。

雪渐渐小了些。折颜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折颜“差不多了，走吧。”

走出山洞，外面的世界已是一片银白。远处的山峰被白雪覆盖，像披上了一层厚厚的棉絮，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折颜“看，那里就是灵狐族的聚居地。”

折颜指着不远处的一片山谷，那里隐约能看到一些用冰雪砌成的屋子，屋顶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像一个个白色的蘑菇。

灵狐族的族长早已带着族人在谷口等候。族长是一只雪白的灵狐，化为人形后是位白发老者，看到折颜，立刻恭敬地行礼：

路人甲“折颜上神，您可算来了！”

折颜“老族长客气了。”

折颜将带来的酒坛递过去，

折颜“给孩子们的成年礼，晚了点，别介意。”

路人甲“不晚，不晚！”

老族长接过酒坛，笑得合不拢嘴，

路人甲“有上神的桃花醉，孩子们肯定高兴！”

他的目光落在东华和白恒身上，

路人甲“这两位是？”

折颜“东华帝君，还有白恒上仙。”

老族长连忙行礼：

路人甲“见过帝君，见过上仙。”

东华“不必多礼。”

东华“我们只是顺路，不打扰你们。”

路人甲“不打扰，不打扰！”

老族长热情地邀请，

路人甲“快请进，我们刚煮了雪莲汤，暖暖身子。”

灵狐族的屋子虽简陋，却收拾得干净整洁。雪莲汤盛在白玉碗里，汤色清亮，飘着几朵雪莲，喝一口，暖意从胃里蔓延到四肢百骸，还带着淡淡的清香。

路人甲“这雪莲汤，用的就是雪域莲的花瓣，对身体极好。”

老族长介绍道，

路人甲“我们灵狐族能在这苦寒之地生存，全靠这雪域莲。”

白恒看着碗中的雪莲，花瓣晶莹剔透，仿佛有光在流动。他忽然想起折颜说的，雪域莲能安抚神魂。

白恒“老族长，能带我去看看雪域莲吗？”

路人甲“当然可以。”

老族长起身，

路人甲“雪域莲长在山谷深处的冰泉边，我这就带您去。”

折颜和东华也一同前往。山谷深处比外面更冷，空气中弥漫着寒气，冰泉边的岩石上，生长着许多白色的莲花，花瓣层层叠叠，中心的花蕊泛着淡淡的清光，在严寒中傲然绽放。

白恒“真美。”

白恒由衷赞叹。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竟能开出这样纯净的花，带着一种坚韧的生命力。

折颜“它们扎根在冰泉下的岩石缝里，汲取着微薄的灵气，却能开得这么好。”

折颜“像不像那些在乱世中挣扎求生的生灵？”

白恒一怔，看向折颜。他没想到，折颜竟能从一朵花中，看到这样的深意。

白恒“是很像。”

白恒“都在努力地活着。”

折颜“活着，本就是件了不起的事。”

折颜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

折颜“以前总觉得，像我们这样的远古神祇，活了太久，早就忘了活着的滋味。可每次看到这些，就觉得……活着，真好。”

他看着冰泉边的雪域莲，眼神温柔，带着一种对生命的敬畏。白恒看着他的侧脸，心头忽然涌上一股强烈的冲动——他想知道更多关于折颜的事，想知道他经历过怎样的岁月，想知道他眼中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

折颜“对了，”

折颜忽然转头看向白恒，笑容灿烂，

折颜“你要是喜欢，我帮你挖几株回去？虽然太晨宫养不了，但你可以找个温暖点的地方种着。”

白恒“不必了。”

白恒摇摇头，

白恒“让它们在这里自然生长，更好。”

折颜“也是。”

折颜笑了笑，

折颜“强求来的，总不如顺其自然的好。”

从梵音谷回去的路上，三人走得很慢。夕阳西下，将雪地染成一片金红，远远望去，像一幅绚丽的画卷。

折颜“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东华“回太晨宫。”

折颜“那多没意思。”

折颜撇撇嘴，

折颜“我听说南荒最近有异兽作乱，伤了不少凡人，要不我们去看看？”

东华“异兽作乱，自有天族处理。”

折颜“天族那帮人，磨磨蹭蹭的，等他们赶到，凡人都死光了。”

折颜“我们去看看，顺手解决了，也算是积德行善。”

他看向白恒，眼中带着期待，

折颜“白恒，你去不去？”

白恒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几乎没有犹豫：

白恒“好。”

东华看着白恒毫不犹豫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无奈地摇摇头：

东华“罢了，就当是散心。”

折颜立刻欢呼起来，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转身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红衣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耀眼。

白恒看着他的背影，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些，与他并肩而行。

风吹过，卷起地上的雪花，落在两人的肩头。白恒能闻到折颜身上淡淡的酒香，混合着桃花的气息，让他莫名地安心。

他知道，这次偶然的同行，或许会让他离“情”字，更近一步。而他心中那株名为“折颜”的种子，也在不知不觉中，长出了嫩绿的芽。

偶然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