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道车门开启的瞬间,子弹如暴雨般倾泻而来。
夜莺的手下反应极快,立刻寻找掩体还击。但站台上的敌人数量远超预期——至少三十人,而且装备精良,显然是创生科技的正规守卫。
“中计了!”夜莺脸色铁青,“他们知道我们要来!”
“分开突围!”赞德大喊,“培养室在哪个方向?”
博士快速查看车站地图:“东侧通道!但那里肯定有重兵把守!”
金已经冲向最近的敌人。他的动作快得不像人类,匕首在手中翻飞,每一次挥击都精准地命中要害。但敌人太多了,而且他们似乎有针对性的战术——不直接攻击金,而是试图包围他。
“他们在活捉他!”赞德看出了端倪,举枪射击试图靠近金的敌人。
夜莺带着手下向西侧突围,试图分散火力:“赞德!带金往东走!我们掩护!”
爆炸声响起,夜莺扔出的震撼弹暂时阻滞了敌人的攻势。赞德抓住机会,冲过去拉住金:“走!”
两人冲向东侧通道,博士紧随其后。通道里也有守卫,但数量不多,三人且战且退,终于冲进了通道深处。
身后传来激烈的交火声,夜莺组正在苦战。但赞德没有回头——现在回头等于送死,而且会辜负夜莺用生命争取的机会。
通道很长,两侧排列着紧闭的金属门。金一边跑一边扫描门上的标识:“培养室在前方五百米,左转。”
“你确定?”博士喘着气问。
“建筑结构分析。”金言简意赅。
他们跑到通道尽头,左转,果然看见一扇巨大的圆形气密门,门上印着创生科技的标志。门旁的控制面板亮着红光,显示“锁定中”。
“需要权限。”博士上前操作,“我的权限卡应该还能用……”
他刷卡,面板显示:
『权限验证:博士,访问级别A
警告:此区域需要SSS级权限或K系列生物识别
访问被拒绝』
“该死。”博士咬牙,“金,你来。”
金上前,将手掌按在扫描区。绿光亮起:
『生物识别:K-07,权限等级SSS
欢迎回来,K-07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人员,是否启动防御程序?』
“否。”金说,“开启气密门。”
门缓缓打开,内部景象让三人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圆柱形空间,高度至少两百米,直径超过五百米。空间的中央,正是他们在观景台上见过的巨型共鸣体培养舱——但此刻,培养舱已经半开启,里面的共鸣体……正在活动。
它不再是漂浮在营养液中的胚胎,而是一个近乎完整的巨人。身高超过二十米,肌肉发达,皮肤是诡异的半透明蓝色,能看见内部流淌着光流的血管。最骇人的是它的脸——那张脸和金有七分相似,但放大了数倍,而且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冷的空白。
共鸣体缓慢地转过头,六只眼睛——三对,呈三角形排列——同时聚焦在三人身上。
“它……苏醒了。”博士的声音在颤抖。
“不。”金盯着共鸣体,“还没有完全苏醒。它在进行最终调试,你看那些连接管还没断开。”
确实,共鸣体身上仍然连接着数十根粗大的管道,从天花板垂下,输送着某种发光液体。
“趁现在摧毁它!”赞德举枪瞄准。
“普通武器没用。”金说,“需要破坏培养系统的主控核心。博士,控制室在哪?”
博士环顾四周,指向空间边缘的一个玻璃房间:“那里!但过去要穿过整个培养区!”
培养区的地面上排列着数百个小型培养舱,每个里面都有一个缩小版的共鸣体——大概两米高,像是巨人共鸣体的复制品。它们都闭着眼,但手指在轻微抽动,随时可能醒来。
“必须快。”金说,“我计算过,共鸣体完全苏醒还需要十五分钟。我们只有十五分钟。”
三人冲进培养区,在密密麻麻的培养舱间穿行。那些小型共鸣体的脸在营养液中浮动,每一张都和金相似,但又扭曲诡异,像噩梦中的倒影。
“这些是什么?”赞德问。
“共鸣体的‘肢体’。”金说,“共鸣体本身太大,无法自由行动。所以创生科技制造了这些复制体,用来执行具体任务。每个复制体都有我的一部分基因,但被改造成了武器。”
“武器?”
“生物兵器。”金的声音很冷,“没有思想,没有感情,只会执行预设的命令。比如……杀光所有非创生科技的人类。”
赞德感到一阵恶寒。
就在这时,最近的一个培养舱突然开启,营养液喷涌而出。里面的复制体睁开眼——六只眼睛同时亮起红光。
它爬出培养舱,动作还有些僵硬,但速度很快。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培养舱开启。
“它们被激活了!”博士大喊,“快跑!”
三人全力冲向控制室。但复制体的速度更快,它们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动作协调得可怕,像一群狩猎的狼。
赞德开枪射击,子弹打在复制体身上,溅出蓝色血液,但无法阻止它们前进。金的匕首更有效,他能精准地切断复制体的关节和神经束,但数量太多了,根本杀不完。
“博士!先去控制室!”金喊道,“我和赞德掩护!”
博士咬牙点头,拼命向前跑。一个复制体扑向他,被金从侧面撞开,匕首刺入它的后颈。
“金!小心后面!”赞德大喊。
金转身,三个复制体同时扑来。他矮身躲过第一个,用匕首刺穿第二个的腹部,但第三个抓住了他的手臂,力量大得惊人。
赞德冲过来,用枪托猛砸那个复制体的头部。骨头碎裂的声音令人牙酸,但复制体没有松手,反而把金的胳膊拧到一个危险的角度。
金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表情——不是痛苦,而是一种……困惑?就像在分析为什么身体会发出疼痛信号。
然后他做了件让赞德心脏骤停的事:他主动向前,任由胳膊脱臼,同时另一只手的匕首刺穿了复制体的心脏。
复制体倒地,金的手臂无力地垂下。
“你的胳膊……”赞德声音发颤。
“脱臼,没断。”金面不改色地抓住自己的上臂,用力一推——关节复位的声音清脆得可怕,“好了,继续。”
赞德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人,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对疼痛如此漠然?
又有更多复制体围上来。金和赞德背靠背迎战,但敌人的数量太多了,他们被逼得节节后退。
“博士!你还要多久?”赞德大喊。
控制室里,博士正在疯狂操作控制台:“正在破解系统!再给我三分钟!”
三分钟。
他们可能撑不过三十秒。
金环顾四周,大脑飞速计算。成功率在不断下降,从最初的60%降到40%,现在可能只有20%了。
需要变数。
需要……牺牲。
他的目光落在控制室上方的能源管道上。那些管道连接着共鸣体的培养系统,如果破坏……
“赞德。”金突然说,“等我喊‘跑’的时候,你立刻冲进控制室,带上博士从备用通道撤离。”
“你要干什么?”
金没有回答。他冲向最近的能源管道,匕首狠狠刺入管道外壳。高压能量喷涌而出,形成一道刺眼的电弧,瞬间击倒了周围的几个复制体。
但更多的复制体围过来。
金拔出匕首,刺向另一根管道。爆炸接二连三地发生,整个培养区开始剧烈震动。
“金!回来!”赞德想冲过去,但被爆炸的气浪掀翻。
金站在一片电弧和火光中,回头看了赞德一眼。
那眼神很平静,像在说:这是最优解。
然后他转身,冲向最大的那根主管道——那根连接着中央共鸣体的管道。
“不——!”赞德嘶吼。
但金的动作没有停顿。他跃起,匕首刺入管道连接处,整个人挂在上面。高压能量从破口喷出,瞬间将他吞没。
耀眼的白光充斥了整个空间。
赞德下意识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看见金从半空中坠落,重重摔在地上,全身焦黑,冒着青烟。
“金——!”
赞德想冲过去,但爆炸还在继续,火墙挡住了去路。更糟糕的是,中央共鸣体因为能源供应中断,开始剧烈挣扎,身上的管道一根根崩断。
“赞德!快进来!”博士在控制室门口大喊,“系统要崩溃了!整个区域都要爆炸了!”
赞德看着倒在火海中的金,又看向正在崩坏的共鸣体。
选择。
又是选择。
就像在军火库时一样的选择。
但这一次……
“赞德!没时间了!”博士尖叫。
赞德转身,冲向控制室。
不是放弃金。
而是……
他从装备包里取出最后一样东西——博士给的,说是“万不得已时用”的紧急传送信标。
“博士!设定传送坐标!基地医疗室!”
“什么?可是——”
“快!”
博士手忙脚乱地操作。赞德冲出控制室,冒着火焰和坠落的碎片,冲向金倒下的位置。
金还有微弱的呼吸,但全身严重烧伤,生命体征正在急速下降。
赞德把传送信标贴在金身上,按下启动键。
“活下去,金。”他轻声说,“我命令你活下去。”
信标亮起蓝光,金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与此同时,共鸣体彻底挣脱了所有管道,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它六只眼睛锁定了赞德,巨大的手掌拍下——
传送完成。
金消失的瞬间,赞德被冲击波掀飞,撞在控制室的外墙上,眼前一黑。
失去意识前,他看见博士从控制室里冲出来,拖着他往备用通道跑。
还看见,中央共鸣体在爆炸的火光中,缓缓倒下。
然后,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
赞德在医疗室的病床上醒来。
全身都在疼,尤其是胸口,每次呼吸都像有刀子在割。他睁开眼,看见白色的天花板,听见医疗仪器的滴答声。
“你醒了。”苏浅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赞德艰难地转头,看见苏浅眼眶通红,脸上还有泪痕。
“金呢?”他的声音嘶哑得可怕。
苏浅咬唇,没有回答。
“金呢!”赞德想坐起来,但被身上的固定带绑住了。
“他……”苏浅的声音在颤抖,“他在重症监护室。全身85%烧伤,内脏受损,脑部活动微弱……博士说,可能……可能撑不过今晚。”
赞德感觉心脏像被一只手捏碎了。
“带我去看他。”
“赞德,你现在也重伤,不能——”
“带我去!”赞德嘶吼,“否则我自己爬过去!”
苏浅看着他赤红的眼睛,最终妥协了。她解开固定带,扶赞德坐起来,用轮椅推他去了重症监护室。
隔着玻璃,赞德看见了金。
那个曾经慵懒、锋利、危险又迷人的少年,现在躺在病床上,全身裹满绷带,只露出小半张脸。脸上也有烧伤,但还能看出原来的轮廓。
各种仪器连接着他,屏幕上显示着微弱的心跳和呼吸。
“博士用尽了所有办法。”苏浅低声说,“但烧伤太严重了,而且……他的基因有异常,常规药物几乎无效。”
赞德盯着玻璃后的金,手指紧紧攥着轮椅扶手,指节发白。
“他会死吗?”他问,声音平静得可怕。
“不知道。”苏浅说,“但博士说……可能性很大。”
可能性很大。
这四个字像判决书,砸在赞德心上。
他想起金说过的话:“我没有感情。永远都不会有。”
想起金在黎明塔时平静的陈述:“生理疼痛数据记录在案,但感受……和往常一样,只是数据。”
想起金在军火库时冷酷的决定:“救不了。但可以给他们解脱。”
现在,金自己躺在那里,濒临死亡。
他会怎么想?
如果还有意识的话,他会怎么“计算”自己的情况?
生存概率低于10%,建议放弃治疗?
赞德突然笑了,笑声里满是绝望。
原来这就是结局。
他爱上了一个没有心的人。
而这个人,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什么是爱。
甚至不会知道,有个人为了他,愿意付出一切。
“赞德……”苏浅担忧地看着他。
“我没事。”赞德说,“能让我单独待一会儿吗?”
苏浅犹豫了一下,点头离开。
走廊里只剩下赞德一个人,和玻璃后濒死的金。
赞德把手贴在玻璃上,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里面的人。
“金。”他轻声说,“如果你能听见……如果你还有一点点意识……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他深吸一口气,尽管每呼吸一次胸口都剧痛。
“我爱你。”
“不是数据,不是逻辑,不是可以计算的任何东西。”
“就是爱。”
“愚蠢的、冲动的、没有任何理由的爱。”
“所以你不能死。听到了吗?我命令你不能死。”
“因为你还没有理解什么是爱。你还没有感受过温暖,没有感受过喜悦,没有感受过……被爱的感觉。”
“你不能带着这些空白离开。”
“我不允许。”
玻璃映出赞德的脸,泪水无声滑落。
这是他成年后第一次哭。
为了一个可能永远不会爱他的人。
为了一个可能永远不懂爱的人。
为了这份绝望的、无望的、却依然炽热的感情。
深夜,博士来到重症监护室。
他看着赞德,眼神复杂:“我检查了金的基因数据……有件事,你应该知道。”
“什么?”
“他的基因锁……正在解开。”博士说,“创生科技在设计K系列时,为了防止实验体产生‘不必要的情绪’,在基因层面设置了情感抑制程序。但金的程序……似乎不完整。或者说,被什么东西破坏了。”
赞德猛地抬头:“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可能不是完全没有感情。”博士说,“而是感情被锁住了,压抑了,或者……还没有被触发。”
“那现在呢?”
“现在他濒临死亡,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可能正在解锁那些程序。”博士看着病床上的金,“如果他活下来……他可能会变得不一样。”
“不一样……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博士坦白,“可能是好事,也可能是坏事。解锁的情感可能是任何东西:喜悦、悲伤、愤怒……甚至是恐惧和痛苦。对于一个从未感受过这些的人来说,这可能是……灾难。”
赞德看向金。
如果金活下来,却要承受五十年来从未有过的情感冲击……
那会是怎样的痛苦?
“我们能做什么?”他问。
“等。”博士说,“等他自己的选择。是活下来面对未知,还是……就此沉睡。”
赞德重新把手贴在玻璃上。
这一次,他说得很轻,但每个字都无比坚定:
“金,选择活下来。”
“不管有多痛苦,不管有多难。”
“我在这里。”
“我会一直在这里。”
“所以……活下来。”
“求你了。”
窗外,天快亮了。
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户,照在重症监护室的玻璃上,照在赞德脸上,也照在病床上金苍白的脸上。
在仪器屏幕的某个角落,心跳曲线的波动,似乎……增强了一点点。
微弱。
但确实存在。
就像荒野上的星火。
微弱,却顽强地亮着。
等待着,被风吹成燎原之势。
或者,黯然熄灭。
但至少此刻,它还亮着。
还燃烧着。
还在这个绝望的夜晚,给出了一点点。
微不足道的。
却足以让人抓住不放的。
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