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点可怜的少女心思,在微亮的晨光里显得既局促又荒唐。
吴小雨深吸一口气,颤抖着从兜里摸出一根雪白的粉笔,想在那个被她抹掉的位置重新补上一颗星星。
她画得很用力,仿佛要把那份愧疚和心虚都嵌进黑板里,画出来的星星比陆星原本的那颗要大出一整圈,突兀地占领了黑板报的边框。
周慕白“补救得挺卖力啊,吴委员。”
阴冷的男声从后门处扎了过来。
周慕白单肩挎着书包,校服领口扣得严严实实,镜片后那双眼冷得像毒蛇。
吴小雨吓得手一抖,半截粉笔“啪嗒”掉在地上,碎成了几段。
周慕白大步走过来,一脚碾碎了地上的粉笔屑,发出的摩擦声让人牙酸。
他盯着黑板上那个巨大的五角星,冷笑道:
周慕白“你帮他?陆星这种人,骨子里就是捡垃圾的命。你以为补上一颗星星,他就能翻身了?”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是一条刚收到的私信。
周慕白的父亲在街道办事处工作,跟区医院的后勤熟得很。
周慕白“他妈的透析费欠了两周了,医院明天就打算停药。”
周慕白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周慕白“这时候补星星?你应该给他补点冥纸。”
吴小雨脸色惨白,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周慕白却没打算放过她,他当着她的面,迅速在年级大群里甩出一张模糊的截图。
那是他自导自演的“匿名举报”,伪造成陆星自言自语要“借用”班费去交房租的聊天记录。
早读课铃响,班里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陆星走进教室时,明显感觉到原本熟悉的走廊像是被加了层冰冻Buff。
以前总找他要代买早点的几个男生,此刻都埋头盯着课本,连眼神都不敢往他这儿飘。
陆星延“李想,这题借我看看思路?”
陆星像往常一样捅了捅同桌。
一向话多的李想竟然像屁股着火一样,猛地把练习册收进桌斗,支支吾吾地转过头去
陆星延“那个……星哥,我这题也没写,你找别人吧。”
陆星悬在半空的手僵了一下,指尖甚至能感觉到空气中那种粘稠的排斥感。
他收回手,指腹下意识地磨蹭着兜里那张刚催缴的费用单,粗糙的纸质边缘划得他生疼。
英语老师推门进来,敲着黑板上的长难句:
英语老师“谁来试着朗读并翻译一下这段?没人举手我点名了。”
教室里死寂一片,只有风扇转动的嗡嗡声。
周慕白坐在前排,慢条斯理地转着笔,背影透着股胜券在握的傲慢。
英语老师“陆星,你来。”
英语老师推了推眼镜。
几十道目光瞬间聚集成针尖,扎在陆星背上。
他站起身,由于低血糖,大脑有两秒钟的空白。
他看着课本上那些扭曲的字母,又看向周围那些刻意回避、甚至带着鄙夷的眼神,胸腔里突然烧起一团火。
想看我表演落魄?那你们可看错人了。
他深吸一口气,脊背猛地挺直,那一瞬间,他不再是那个为了五块钱跑腿费点头哈腰的外卖小哥。
陆星延“The pursuit of excellence is a continuous journey...”
标准到极点的伦敦腔,像醇厚的红酒瞬间在教室内流淌。
陆星利用CV训练时的共鸣腔,让每一个音节都不仅仅圆润而且富有情感,仿佛这不是在读课文,而是在录制某部大制作广播剧的旁白。
就在全班同学被这惊艳的声线震得发愣时,陆星读到最后一句,语调毫无征兆地划了一个大弯,瞬间切换到了大碴子味的东北方言:
陆星延“——哎妈呀,这破题,搁俺们村儿狗都会做,你说气人不!”
原本紧绷到极点的气氛像个被扎破的气球,“噗”的一声彻底炸开。
路人甲“哈哈哈哈!陆星你有毒吧!”
路人甲“神特么狗都会,这转音差点把我腰闪了!”
连平时最严肃的英语老师都没忍住,捂着嘴笑得肩膀乱抖。
周慕白精心营造的“孤立包围圈”,被陆星这一嗓子东北话震得稀碎。
午休时间,邵严从田径场回来,浑身带着热气。
他一拉开储物柜,一封折叠整齐、标题醒目的《关于陆星品行问题的反思》就滑了出来。
他扫了一眼内容,无非是些“偷窃倾向”、“私生活混乱”的烂俗造谣。
邵严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修长的手指灵活翻飞,几秒钟时间,那封信就变成了一个头尖翼长的纸飞机。
邵严“周慕白。”
邵严喊了一声。
周慕白正坐在座位上喝水,刚转过头,一个白影便带着破空声精准地射在了他的鼻梁上。
周慕白“哎哟!”
周慕白疼得捂住脸。
邵严“这种垃圾,下次记得分类投喂。”
邵严单手撑着课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神里的热血少年感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世家子弟特有的压迫感。
邵严“陆星比你干净一万倍。再让我看见你搞这些下三滥,我不介意让你爸知道,你去年是怎么把自家亲戚塞进贫困生助学金名单里的。”
周慕白的手僵在半空,脸色由红转青,像个被掐住脖子的鹌鹑,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社团活动,陆星躲进简陋的广播站设备室。
他打算整理一下那台总是漏电的调音台,却在操作台上发现了一张压在耳机下的纸条。
字迹龙飞凤舞,带着一股不驯的劲儿:
陆星延“星星作者,周三晚九点,天台试音。别迟到,否则加跑三圈。”
纸条背面,竟然密密麻麻画着跑道力学分析图,每一个折返点的角度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陆星看着那张图,心里那块一直悬着的地方,突然软塌塌地陷下去一块。
他摸出口袋里那张透析缴费单的边角料——那是母亲在老家用它折的一个平安符。
他郑重其事地把平安符压在纸条上,像是在现实的泥潭里,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一点不切实际的微光。
放学铃响,陆星刚跨上那辆二手电瓶车,吴小雨忽然红着眼圈冲了出来,拦在车前。
吴小雨“对不起……星星是我擦的,周慕白他拿你家里的事……”
她声音细得像蚊子,带着浓重的哭腔。
陆星愣了片刻,随即笑了起来。
他从书包里扯下一张作业本的碎纸,指尖灵活地转动粉笔,随手一勾,画了一颗线条流畅的五角星塞进吴小雨手里。
陆星延“别哭啦,拿着,正版授权,包退包换。”
他拧动电瓶车车把,扬长而去。
路过校门口的红绿灯时,他看见邵严正靠在楼梯拐角的阴影里玩手机。
似乎察觉到了陆星的目光,邵严抬起头,冲他晃了晃手机屏幕。
那是B站的后台界面,邵严刚刚发布了一段视频。
视频内容是今早操场上,陆星指导他摆臂时的侧影,背景音乐是一段温柔到极点的钢琴曲。
视频标题只有六个字:【致擦星星的人】。
陆星握着车把的手紧了紧,夕阳把他的影子和邵严的影子连在了一起。
他知道,今天这一切只是个开始。
周三的夜色如约而至,九点整的钟声敲响,教学楼的最后一盏灯熄灭。
陆星背着有些脱线的书包,避开保安的视线,一步步踏上了通往天台的台阶。
推开那扇生锈的铁门,风声瞬间灌满了耳朵,而在那片被星光覆盖的空地上,一个身影早已等候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