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盯着手机屏幕,大拇指不自觉地磨蹭着那块裂了缝的屏幕保护膜。
3天,整整72小时,对于一个按分钟算钱的人来说,这等于是把他的钱袋子缝死了一半。
他吐出一口浊气,清冷潮湿的晨气钻进肺里,让他稍微清醒了点。
没时间自怨自艾,他点开年级大群,指尖飞快跳动,将备注改成了:“高二1班陆星,代跑腿/代占位/代买饭,5元起步,诚信经营。”
这单生意来得比想象中快。
邵严要在田径场测起跑,需要有人帮忙守着器材和预留起跑位。
清晨的操场,塑胶跑道还挂着露水。
陆星蹲在起跑线旁,帮邵严守着那堆死贵的专业钉鞋。
邵严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背心,发令枪响的瞬间,背部肌肉线条像受惊的丛林猫一样瞬间炸开,蹬地、摆臂、冲刺,带起的一阵风刮得陆星耳膜生疼。
邵严“喂,接着”
邵严跑完一组,顺手抹了一把脖子上的汗,指了指看台边的黑盖饭盒。
邵严“我先去冲个凉,你帮我拎回教室,谢了。”
陆星应了一声,顺手拎起手边那个黑色饭盒。
巧了,他今早为了省钱,自己也带了份白米饭配咸菜,用的也是同款黑盖饭盒,就搁在器材架旁边。
因为邵严老是被那群送水的女生围堵,他习惯性把饭盒上的名字贴纸撕得干干净净。
陆星急着去帮另一个同学代取快递,脑子里还在盘算着这一单跑腿费够不够买妈下周的止咳糖浆,拎起那个沉甸甸的盒子就往教学楼冲。
等到陆星忙完三单跑腿,饿得前胸贴后背坐在花坛边打开饭盒时,整个人都傻了。
扑面而来的不是寡淡的白米饭,而是浓郁到近乎刺鼻的牛油香气,混着小米辣和花椒的燥热感,瞬间勾出了他肚子里的馋虫。
满盒子的毛肚、午餐肉和宽粉,被红油浸透得发亮。
陆星延“坏了,拿错了。”
陆星看着那红得发黑的变态辣涂层,头皮一阵发麻。
这盒子里没写名字,但看这分量和豪横的配菜,除了邵严没别人。
可此时已经过了饭点半小时,他看着被自己不小心戳散的一块午餐肉,再低头看看自己兜里仅剩的三个硬币,心一横,秉着“绝不浪费粮食”的原则,就着那股火辣辣的劲儿,三下五除二把这盆“特辣香锅”给报销了。
辣是真辣,辣得他嗓子眼里像塞了一把烧红的炭,但那股热气从胃部升腾起来,竟让他昨晚淋雨后的那股寒意彻底散了。
陆星抹了一把嘴,带着视死如归的悲壮感,拎着空饭盒去体育馆找邵严。
体育馆后门的台阶上,邵严正独自坐着,右手臂搁在膝盖上,手里捏着瓶冰矿泉水,正一下下地敷着手腕上的旧伤。
晨光斜斜地照在他身上,原本张扬的校草此时显得有些孤寂。
陆星延“那个……邵严。”
陆星尴尬地晃了晃手里的空饭盒。
陆星延“我拿错饭了,你那份……被我吃了。”
邵严动作顿了下,转过头。
他那双锐利的眼扫过陆星红得有些不自然的嘴唇,又盯着那个空得连渣都不剩的饭盒看秒。
陆星已经做好了被这位大少爷冷嘲热讽的准备,甚至想好了如果对方要赔钱,他就多接几单代买。
邵严“呵。”
邵严竟然笑出了声,嗓音带着运动后的磁性沙哑。
邵严“你全吃光了?那是加了三倍小米辣的变态版,你属喷火龙的?”
陆星有些局促地抠着饭盒盖子:
陆星延“不好意思啊,我赔你一份。”
邵严“行啦,加辣才够味,看你吃得这么干净,说明味道不错。”
邵严站起身,反手从兜里掏出一张十块钱塞进陆星手里。
邵严“明天继续帮我带,少放香菜,剩下的当跑腿费。”
他说得轻巧,陆星却愣住了。
十块钱,抵得上他送两单外卖了。
他借着阳光看去,发现邵严虽然在笑,但眼神里藏着一抹探究——这人显然看出了他刚才手指因为低血糖微微发抖,甚至猜到了他昨晚又在那个漏风的租房里熬夜折腾配音。
李想“星哥,有人在群里搞你。”
正要把饭盒拿去洗,同桌李想鬼头鬼脑地凑过来,把手机屏怼到陆星面前。
年级大群里,一个叫“匿名用户”的人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陆星正蜷缩在垃圾桶旁边的花坛边,手里拿着个冷硬的白馒头在啃——那是他为了省下饭钱给母亲买药,在开饭前偷偷塞在兜里的。
配文极尽刻薄:“这就是咱们班的‘励志男神’?一边吃着校草的定制餐,一边在这儿演苦情戏给谁看呢?偷吃还装可怜,演技一流。”
不用看备注,陆星也知道是谁。
除了刚在物理办公室被老师训了半小时、正嫉妒自己被物理老师钦点为课代表的周慕白,没人会这么闲。
李想“他昨天在办公室外站了半小时,老师理都没理他,估计是心里不平衡了。”
李想小声嘟囔着。
李想“现在走廊里全是看热闹的,你一会儿小心点。”
午休的铃声刚响,陆星一走出教室,果然被几个周慕白的跟班堵在了走廊拐角。
“哟,这不是咱们的‘馒头哥’吗?香锅好吃吗?”
“陆星,你要是真穷得揭不开锅了跟哥几个说一声,别去偷校草的饭啊,多丢人。”
周围投来的目光像密集的针尖,陆星觉得膝盖上的伤口又隐隐作痛起来。
这种时刻,辩解是最无力的。
他沉默了三秒,突然深吸一口气,整个人的气场瞬间发生了诡异的扭曲。
他微微佝偻起脊背,眼神变得深沉而悲怆,开口竟是一股地道的川渝方言,声音不大,却像自带扩音器一样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陆星延“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
那原本字正腔圆的《哈姆雷特》选段,被他用一种充满了底层挣扎感的烟熏嗓配出来,带着一种荒诞的张力
陆星延“老子现在……只想搞到透析费!你们这些围观的,哪个借我五块钱买个肉包子撒?”
作者没找到相应的配音不然这段会很有意思,会说四川话的可以自己脑补
那一瞬间,原本嘈杂的走廊死寂了。
陆星的表情太到位了,那种三分讥讽、三分悲凉、四分“老子已经豁出去了”的疯劲,瞬间把原本带节奏的挑衅变成了大型情景剧演现场。
路人甲“噗——哈哈哈!”
人群中不知道谁先爆笑出声,紧接着整个走廊笑成了一片。
路人甲“卧槽,陆星你这配音绝了!你是从哪家精神病院逃出来的哈姆雷特?”
路人甲“这方言版太上头了,快快快,录下来发朋友圈!”
原本针对他的恶意在笑声中迅速消融,周慕白那几个跟班愣在原地,像是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反倒显得他们这些没事找事的人滑稽透顶。
陆星趁乱溜回教室。
在后黑板报的角落里,有一处不起眼的空白。
他习惯性地掏出粉笔,在那里画了一颗小小的五角星。
这是他每天的仪式感:完成了一项“生存挑战”,就奖励一颗星。
放学时,教学楼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
吴小雨路过黑板报,看了看那颗星星,又看看陆星那张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刺眼的笑脸,抿了抿嘴,趁人不注意,用抹布恨恨地将那颗星星擦成了一团模糊的白灰。
邵严拎着运动包从后面走过来,正好看见吴小雨落荒而逃的背影。
他停下脚步,盯着黑板报角落那块突兀的空白看了许久。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极长,他掏出手机,对着那团残余的粉笔灰拍了一张照片。
两分钟后,全校学生的动态都被邵严的一条朋友圈刷屏了。
图片里是那块被擦掉的残痕,配文只有一句话:
【捡到一颗会发光的,可惜被人藏起来了。】
下面瞬间叠了几百层楼:“邵严在找什么?”“谁把校草的东西藏起来了?”“全校寻星,刻不容缓!”
陆星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手机震得他大腿发麻。
他看着那条朋友圈,又低头看了看那个洗得锃亮的黑盖饭盒。
刚才因为那份香锅而产生的愧疚感,在此刻不仅没有消散,反而像是在心尖上挠了一下,痒得他想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