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今天像是被捅漏了。
雨越下越大。
陆星抹了一把糊在眼皮上的雨水,视线在后视镜那片白茫茫的雾气里挣扎。
老旧的小电驴在湿滑的青石板路上发出“吱呀吱呀”的抗议,仿佛随时准备罢工。
手机屏幕又亮了,外卖软件特有的提示音在狂风里显得格外凄厉。
调度员赵锐那张刻薄的脸几乎能透过屏幕浮现在陆星脑海里。
刚才接单时,那男人的语音条里满是恶意:陆星,这五单加急要是超时,你那八百块押金就别想要了。
八百块,那是妈明天的透析费。
陆星咬紧牙关,手腕发力把油门拧到底。
这时候他倒宁愿自己真是个只会执行程序的机器人,没痛感,没疲惫。
他脑子里飞快跳跃着城中村迷宫一样的巷道地图,左拐三个红绿灯,穿过那条常年积水的窄巷,能省出五分钟。
转弯,下坡。
一道刺眼的远光灯毫无预警地从侧方切入,陆星眼前的世界瞬间变成一片惨白。
“刺啦——!”
轮胎跟地面激烈的摩擦声转瞬即逝,紧接着是重物撞击地面的闷响。
陆星感觉到自己飞了起来,又重重砸在满是泥水的排水沟边缘。
剧痛从膝盖和肩膀炸开,他死死扣住胸前的保温箱,那是最后一丝理智:饭不能撒,撒了就全完了。
意识涣散的刹那,耳边似乎响起了一声清脆的电子音,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气:
“成就系统绑定中……检测到宿主意志波动,达成初级成就:坚韧之心Lv.1。身体机能微幅修复预加载……”
陆星迷迷糊糊地想:卧槽,难不成我也拿到了那种逆天改命的剧本?
他在黑暗里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如果是系统,能不能先给我变出一辆不掉链子的新车?
寒冷的雨水顺着后颈灌进去,像冰锥一样把陆星从昏迷边缘扎醒。
没什么系统金手指,只有摔烂了外壳的电瓶车,正可怜巴巴地在泥水里闪着零星的电火花。
陆星艰难地撑起身体,膝盖疼得钻心。
他低头看了一眼,校裤破了个大洞,血水和泥浆糊成一团。
手机屏碎得像蜘蛛网,剩余电量:7%。
陆星哆嗦着手,撕下脖子上的围巾,像电影里的硬汉那样,咬牙发狠将膝盖上的伤口扎紧。
疼痛让他清醒了不少。
他看了一眼歪在地上的车,报废了。
距离最后一单的目的地,还有两公里。
他在空无一人的雨夜里发了疯地迈开腿,肺部像是有把锈锯在反复拉扯。
每一步,膝盖的断裂感都让他太阳穴突突乱跳。
但他太熟悉这些路了,三年的送餐路,这里的每一块井盖、每一段坡度都刻在他的骨子里。
第二单是那个出了名难进的高档小区。
保安大叔缩在岗亭里,看着外面这尊泥人,头都不抬地摆手:“没登记不准进,打电话叫业主出来领。”
陆星看了一眼黑掉的手机,没电了。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喉结滚动,原本因为剧痛而沙哑的声音在开口的一瞬突然变了。
那是一种带着地道粤语腔调、又透着几分矜贵与不耐烦的声音,完美复刻了他曾经在B站配音区苦练了三年的那个“傲娇小少爷”人设。
“阿伯,我系3栋李太太个细佬,汤要趁热!再磨蹭,我阿姐又要投诉你啦!”
保安一愣,这种只有本地老牌富户才有的口音和那股子底气十足的派头,让他迟疑地抬头看了一眼。
虽然这年轻人浑身狼狈,但那眼神里的笃定和语气里的压制感绝不是装出来的。
“哎哟,李太太的弟弟啊,快进快进,这雨大的!”
栏杆升起。陆星钻进小区,那股劲儿一泄,差点没直接跪下。
最后一单。
眼前开始出现重影,这是低血糖和脱力的前兆。
陆星觉得脚下踩的不是柏油马路,而是棉花。
他踉跄着冲向目标楼栋,视野里的一切都在旋转,只有怀里的保温箱被他护得滴水不漏。
终于,那抹柔和的路灯光近在咫尺。
陆星看见台阶上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似乎正盯着手机。
他想喊一声,嗓子里却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嘶鸣。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陆星唯一的动作是向前扑倒,双膝跪地的瞬间,他小心翼翼地把怀里的保温箱放在了干燥的台阶内侧。
他在彻底失去知觉前,模模糊糊看到一双纯白色的限量款实战篮球鞋停在了自己面前。
鞋的主人似乎被吓了一跳,随后那人蹲了下来。
陆星那只满是泥污的手,依然死死攥着一张被雨水浸湿的信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英语单词。
而保温箱的侧面,贴着一张稚嫩的便签:汤很烫,骑手跑得慢,请多包涵。
邵严本来只是在等自己的深夜加餐,却没想到等来了一个“血人”。
他微微皱眉,视线掠过那张写满单词的纸条,又看向这个昏迷中还紧紧护着外卖的少年。
那一瞬间,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邵严胸口烫了一下。
他俯下身,修长的手指触碰到少年冰凉的额头。
雨还在下,陆星在彻底陷入沉睡前,最后感知到的是一股浓烈而干净的柠檬味,混合着少年人才有的滚烫体温。
不知道过了多久,鼻腔里钻进一股刺鼻的碘伏味。
陆星睫毛颤了颤,感觉到膝盖处传来一阵阵清凉的刺痛。
他费力地睁开眼,天花板白得晃眼。
校医林晚正低头处理着他那惨不忍睹的膝盖,察觉到他的动静,林晚头也不抬地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