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的灼痛感还没褪去,林秀枝猛地睁开眼,入目是熏得发黑的房梁,挂着几串干瘪的红辣椒和蒜头,墙角的蛛网沾着细小的灰尘,随着穿堂风轻轻晃悠。
一股子混合着煤油和泥土的味道,呛得她狠狠咳嗽了两声。
“秀枝醒了?”
炕边传来一声惊喜的低唤,粗糙的手掌抚上她的额头,带着老茧的触感熟悉得让人心头发酸。林秀枝侧过头,看见娘王氏眼角的皱纹,还有那身洗得发白的碎花粗布褂子,瞬间红了眼眶。
这不是她临终前躺在icu里,隔着氧气罩看见的、记忆里模糊的模样——这是年轻了二十多岁的娘啊!
她颤抖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皮肤粗糙却紧致,没有半点老年斑和松弛的痕迹。再低头,是一身打了补丁的粗布衣裤,手腕细瘦,却充满了年轻人才有的力气。
墙上贴着的年画,是当红的电影明星,边角微微卷起,旁边用红墨水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1982年,合家欢乐。
1982年!
林秀枝的心脏狠狠一缩,眼泪瞬间砸在了手背上。
她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这个缺衣少食,却处处都是机遇的八十年代!回到了她十八岁这年,还没被猪油蒙了心,答应嫁给邻村那个游手好闲的二流子的时候!
上辈子,她就是在这一年,不听爹娘的劝,铁了心要嫁给那个男人。结果婚后被磋磨得不成人样,男人嗜赌成性,输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把她辛辛苦苦赚的血汗钱拿去挥霍。她一辈子操劳,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最后落得个重病缠身,孤苦伶仃死在医院的下场。
弥留之际,她最悔的,就是没听爹娘的话,没抓住那个年代的好机会,白白蹉跎了一生。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王氏见她哭,以为她还在烧糊涂,连忙擦去她的眼泪,“饿不饿?娘给你熬了米汤,就等着你来喝呢。”
林秀枝吸了吸鼻子,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哑着嗓子开口:“娘,我饿。”
一碗温热的米汤下肚,胃里暖烘烘的,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虚弱感,也消散了不少。她靠在炕头上,看着娘忙前忙后的身影,脑子里飞速地转着。
1982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已经吹遍了大江南北,个体户开始崭露头角,南边的沿海城市已经有了“下海”的热潮。而她所在的这个北方小山村,还守着几分老规矩,家家户户靠着几亩薄田过日子,守着穷日子,却不敢迈出第一步。
但林秀枝记得,村里的二狗叔,就是在这一年,偷偷摸摸去南边倒腾了一批的确良布料,回来没几天就卖了个精光,赚的钱抵得上普通人家好几年的收成!还有邻村的表姐,靠着一双巧手做衣服,后来开了个裁缝铺,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上辈子她只知道埋头干活,从来没想过“变通”二字。
这辈子,她回来了,带着后世几十年的记忆,怎么可能再重蹈覆辙?
“秀枝,待会儿你陈婶子要来,说要跟你提那门亲事……”王氏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生怕刺激到她。
林秀枝眼神一冷,上辈子就是陈婶子来做媒,把那个二流子吹得天花乱坠,才让她昏了头。
她攥紧了拳头,嘴角勾起一抹坚定的弧度。
“娘,你告诉陈婶子,这门亲事,我不答应。”
王氏愣住了。
林秀枝却已经开始盘算起来——她得先赚第一桶金。村里的供销社收山货,她记得后山的酸枣和蘑菇正是旺季,明天就上山去采!等攒够了钱,她要去县里,去更远的地方,她要抓住这个时代的每一个机遇,活出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窗外的太阳渐渐升起,金色的光芒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土坯房的地面上,映得那些细碎的灰尘,都像是在闪着光。
林秀枝深吸一口气,眼中满是前所未有的光芒。
八十年代,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