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其实更像一个小型收藏馆,摆满了张真源和母亲从各地收集来的贝壳、矿石、旧书。
露台上有一张长木桌,面对着的正是如弯月般嵌入海岸线的月亮湾。
厨房送来了桂花冻、海苔饼和云城特产的云雾茶。
丁程鑫很快被茶点吸引,靠在沙发上享受起来。
宋亚轩独自靠在露台栏杆边,望着逐渐被星光照亮的海面。
张真源本该离开的,但他鬼使神差地多留了一会儿。
更何况从不喜欢别人打扰的自己,刚刚也鬼事神差地邀他们过来。
他看见宋亚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银色打火机。
在指间转了两圈,却没有点燃任何东西,只是那么握着,像握着某种熟悉的慰藉。
他不像是会抽烟的人。
“不喜欢喝茶吗?”张真源端着一杯新沏的茶走过去。
宋亚轩转过头,打火机滑回口袋。“只是不渴。”顿了顿,他又补充,“景色很好。比照片上更好。”
“你来云城是旅游?”
“算是。”宋亚轩嘴角似乎弯了一下,“听说这里的星空很干净。”
确实,随着夜色渐深,银河开始在天幕上显现轮廓。
云城远离工业区,光污染少,晴朗的夏夜总是能看到这样的星空。
“如果你喜欢星空,”张真源说,语气里带着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分享欲,“后山有个观星台,平时不对外开放。但如果你明天有…”
他的话戛然而止。
自己是不是太主动了?
对方是来自首都的客人,也许只是随口一说。
宋亚轩却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
“你带路?”
“好。”林煦感觉耳根有点发热,“明晚九点,在这里碰面?”
宋亚轩点点头。
远处传来丁程鑫喊他尝茶点的声音,他转身走回灯光下,背影在星空与灯火之间显得格外孤直。
张真源那天晚上辗转难眠。
他反复想着那双深褐色的眼睛。
想着他握打火机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
想着他说“景色很好”时语气里那一点几不可闻的松动。
第二日晚上,还不到九点,张真源就叩响了了工作室的门。
开门的却是丁程鑫。
丁程鑫一脸茫然:“来赶人了?”
张真源淡淡笑了笑:“不赶人。”
目光却越过丁程鑫肩头,径直投向室内,像是要看清屋里的光景,和那个他想见的人。
丁程鑫松开握着门把的手,侧身让出空隙,随口又问:“找什么呢?”
“你那位朋友呢?”
“今早就回去了。”
丁程鑫话音落下的刹那,张真源呼吸一滞。
明明昨日答应好的事,怎可说变就变?
即便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也不该这样言而无信。
他几乎没等丁程鑫把话说完,就已转身迈开步子,因此完全没听见对方后半句的解释:
“事发突然,他今早必须赶回去。”
宋亚轩的出现,本该是他平静生活里投入的一颗石子,能漾开不小的波澜,却偏偏悄无声息地沉了下去,再无痕迹。
但被父亲安排来首都洛市读书这件事,却让他有那么一刻,不那么抗拒。
——因为,他也在首都。
一周后,当父亲的车驶入洛市那栋宛如宫殿的宅邸时,管家已恭敬候在门前:“欢迎张总,张少爷。”
张真源父亲笑着摆手:“太客气了,我就是个开度假村的小老板,哪比得上你们东家。”
“老张,这话说的!”宋亚轩的父亲步履轻快地迎出来,与老友握手后,又拍了拍张真源的肩,语气感慨,“你父亲啊,就是图个清静。”
两位多年未见的老友很快便在茶室聊得热火朝天。
张真源则跟着管家上了三楼。这一层有三间房和一间浴室。
“张少爷,您的房间在亚轩少爷隔壁。他今天和朋友去赛车了,所以不在家。”
“亚轩少爷?”
度假村那晚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
原来他不仅仅是首都的某位少爷,更是首富之子,宋家的少爷。
“是啊。”管家推开房门,阳光正好洒在浅色木地板上,房间是明亮简约的风格。
他将张真源的行李放在柜边,像是提前交代:“亚轩少爷看着不太好相处,其实是个好孩子。真源少爷多接触接触就知道了。”
顿了顿,管家又补充:“对了,亚轩少爷和您同班。”
简单介绍了宅子的布局和注意事项后,管家便离开了。
张真源坐在房间里,看着未打开的行李,丝毫没有整理的念头。
他的注意力,全在旁边那扇紧闭的房门上。
走廊里忽然传来脚步声。
鬼使神差地,张真源居然已经走到了宋亚轩的房门前。
他不会推开门。
他没有擅自进入别人房间的习惯。
他只是站在那儿。
他不告而别。
偏偏,他们又要这样重逢。
张真源心里赌气般地想:那就装不认识吧。
罗斯克学院开学第一天,他在人头攒动的走廊里,再次看见了那个身影。
宋亚轩穿着挺括的黑色制服,靠在一排储物柜上,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显然没睡好。
他昨晚没有回家。
玩了一整夜赛车。
一个高大的男生突然从后面重重拍了下他的肩,嗓门洪亮:“陆少!昨晚又通宵研究赛道数据了?”
张真源的心脏莫名一紧。
他几乎下意识地觉得,那拍打的力道里带着不由分说的冒犯。
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
“请不要这样。”
张真源挡在了宋亚轩和那个男生之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划破了走廊的嘈杂。
四周瞬间安静了几秒。
拍人的男生愣住了,看看张真源,又看看宋亚轩,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宋亚轩也明显怔住了。他没想到张真源会出现在这里。
更没想到,他会为自己站出来。
那晚没来得及一起看的星空,他念了一路的星空,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再度降临在他面前。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张真源紧绷的侧脸上。
几秒后,宋亚轩睫羽微垂,轻轻拉了下张真源的袖口。
“没关系。”他的声音放得很低,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迟疑与温顺,“我们走吧。”
刚巧赶到的丁程鑫和那个男生,同时目瞪口呆。
走廊里注意到这一幕的人也几乎都定住了身子。
谁也想不到,平日里高冷难近的宋少爷,竟会用这般柔软、甚至有些楚楚可怜的语气,对一个生面孔说话。
张真源转过头,对上宋亚轩微微低垂的视线。
那一瞬间,他仿佛在对方眼底,捕捉到一抹飞快掠过近乎狡黠的光亮。

而宋亚轩的手指,已经不动声色地,轻轻勾稳了他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