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红的晾衣绳

铜铃的第一声脆响还在胡同里回荡，林野的后颈已经沁出冷汗。他盯着那根缓缓伸来的晾衣绳，灰雾在绳股间流转，像无数细小的虫豸在蠕动——这正是他每天从窗缝里看见的、缠绕在寻常晾衣绳上的东西，此刻褪去伪装，露出了狰狞的本相。

“叮——”

第二声铃响突兀地炸响，震得林野耳膜发麻。他突然发现胡同两侧的墙壁在渗血，那些暗红色的液体顺着砖缝蜿蜒而下，在地面汇成细小的溪流，散发出和铜铃上相同的铁锈味。

外卖小哥的脸在阴影里模糊不清，只有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几乎咧到耳根。“送你的，”他的声音像砂纸摩擦，“王婆说，你该换根新绳子了。”

林野猛地想起王婆的豆腐摊。每天清晨，她都会用同样的晾衣绳捆扎豆腐，那些白嫩嫩的方块上，总沾着几根灰黑色的纤维。以前只当是老太太粗心，现在想来，那些纤维分明和眼前的灰雾是同一种东西。

“你不是……”林野的喉咙发紧，他想说“你不是人”，却看见对方的手腕上，也有一圈青黑色的印记，和那个穿西装的男人、和自己铜铃上的花纹如出一辙。

“我们都是‘补缝’的，”外卖小哥突然歪过头，脖颈发出“咔哒”的脆响，“观主说，漏出来的东西，总得填回去。”

他手里的晾衣绳突然暴涨，像条活蛇般缠向林野的脚踝。林野下意识地后退，后腰却撞到了冰冷的墙壁——这是条死胡同，除了眼前的怪人，再无出路。

就在绳头即将触到他皮肤的瞬间，铜铃第三次响起。

这一次，铃声不再刺耳，反而像清泉流过玉石，带着种奇异的温润。林野胸口的铜铃突然炸开金光，那些繁复的花纹从铃身浮起，在空中组成一个旋转的圆环。圆环边缘的纹路，竟和银杏叶上的金纹完美吻合。

“啊——”

外卖小哥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晾衣绳上的灰雾被金光灼烧得滋滋作响，像滚油里泼了冷水。他踉跄着后退，蓝色工装的袖口下，露出的小臂正在融化，露出里面灰白色的骨骼，却没有一滴血。

林野趁机扑向胡同另一侧的矮墙。这墙他小时候经常翻，墙头的碎玻璃早就被他用布缠了又缠。可今天手掌按上去时，却摸到一片光滑——那些玻璃不知何时消失了，墙面上布满细密的孔洞，每个孔洞里都嵌着一只眼睛，正齐刷刷地盯着他。

“别碰它们！”

脑海里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上次更清晰，带着焦急的暖意。林野猛地缩回手，就见那些眼睛突然眨了眨，孔洞里渗出粘稠的白色液体，像融化的猪油般顺着墙壁往下淌。

金光渐渐散去，铜铃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只是温度烫得惊人。外卖小哥已经退到了胡同口，半边身子都融化了，却还在死死盯着林野：“观主不会放过你的……所有漏出来的，都得死。”

他转身钻进阴影，留下那根晾衣绳在地上抽搐，最后化作一滩灰黑色的粘液，渗入砖缝消失不见。

林野扶着墙壁大口喘气，心脏跳得像要炸开。他低头看向掌心，那片从身份证里透出来的银杏叶不知何时贴在了他手背上，金纹已经完全融入皮肤，变成一个淡金色的印记，形状正是铜铃上的花纹。

胡同外传来嘈杂的人声，刚才被定住的人群似乎恢复了活动。林野犹豫了片刻，还是翻上了矮墙。墙外是条后巷，堆着各家的垃圾桶，几只野猫正在争抢鱼骨，看见他时突然弓起背，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瞳孔里映出的不是他的影子，而是个模糊的、穿着古装的轮廓。

“又是你啊，后生。”

王婆的声音突然从巷口传来，吓了林野一跳。老太太还提着那个竹篮，只是里面的豆腐和短刀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半篮银杏叶，每一片都泛着淡淡的金光。

她的眼神不再冰冷，反而带着种复杂的悲悯。“跑是没用的，”王婆慢慢走过来，脚下的石板路被踩出细微的裂纹，“从你爹把铃铛挂在你脖子上那天起，就跑不掉了。”

林野猛地抬头：“你认识我爹？”

他对父母的记忆很模糊，只记得五岁那年，他们把他寄养在这个老巷的亲戚家，说要去很远的地方“补东西”，从此再也没回来。亲戚去世后，就剩他一个人守着这间漏雨的出租屋，还有脖子上这个摘不下来的铜铃。

王婆没回答，只是从竹篮里捡起片银杏叶，轻轻放在林野手背上的印记上。叶片接触到皮肤的瞬间，就化作一道暖流钻了进去。林野突然想起很多零碎的画面：父亲在灯下擦拭铜铃，母亲把一片银杏叶夹进他的课本，还有他们离开前夜，窗外飘着和今天一样的雨，父亲说“铃铛响，阴阳开，守铃人不能回头”。

“这些……”林野的眼眶发烫，“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