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域，天河城。

初秋的夜空本应繁星点点，今夜却似打翻了墨汁般漆黑一片，低沉沉地笼罩着整座城池。城西苏家的藏书阁里，一盏青灯摇曳，将暖黄色的光晕投在泛黄的书页上，映照出一个个古朴晦涩的符文。

苏月璃托腮凝视着那些符文，纤细的手指轻轻划过纸面。“啧，这些古符怎么这么难懂啊。”她嘟囔着，秀眉微蹙的神情与平日镇定自若的样子判若两人。虽然年仅二十，已是筑基中期修为，但面对这些古籍，这位苏家大小姐也显得有些束手无策。

“月璃，又在研究那些古符呢？”门边传来苏文远温和的声音。

苏文远看着满桌堆积如山的典籍，眼中闪过心疼之色，“你这几天都快熬成熊猫啦。”

“三叔～”苏月璃抬起头，眼下的青黑让她的话音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最近城里的灵气流动很诡异诶，时快时慢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呼吸吞吐一样。”

苏文远神色微微一变：“你也发现了？不止灵气，城西五十里外的落星坡，最近老是冒出奇怪的光。城主府派人去查了三次，啥都没查出来。”

“恐怕不是查不出来吧。”苏月璃啪地合上手中的《东域异闻录》，指着其中一段，“你看这段记载，天启三年北地裂开个大口子，晚上还会发光，跟眼睛似的。没几天就跑出一堆魔物，人畜都不够它们吃的。”

“你是说...”苏文远脸色骤变。

话音未落，整个藏书阁突然微微震颤起来！

这种感觉不像是地震，倒像是空间本身在抽搐。书架上的玉简叮当作响，青灯的火苗猛然蹿高，由黄转青，发出嘶嘶的声响。

“这是——！”苏月璃腾地站起身，袖中已滑出三张金灿灿的符箓。

几乎同时，一声尖锐刺耳的啸声从城西传来，撕裂了寂静的夜空。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惨叫声和兵刃相击的铿锵声。

“不好！魔物进城了！”苏文远脸色发白，袖袍一挥，手中已多了一杆青玉笔，“月璃，快启动护宅大阵！我去前院看看！”

“三叔小心！”

苏月璃话还没说完，苏文远已化作一道青光掠出了阁楼。她不敢耽搁，咬破指尖，以血为媒，在虚空中快速勾勒。一道道金色符文亮起，一张巨大的光网从藏书阁向外扩散开来，正是苏家代代相传的“九宫护宅符阵”。

然而符阵才完成大半，西墙方向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砖石飞溅中，一个巨大的黑影撞破墙壁冲入院内。那怪物约有两人高，长得像猎犬却生着三个头，六只猩红的眼睛凶光毕露，涎水滴落在青石板上滋滋作响。

“三首魔犬...”苏月璃倒吸一口凉气，手中的符箓已经疾射而出，“玄火符·燃！”

三张符箓在空中化作三条火蛇，朝魔物缠绕而去。然而中间那个狗头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喷出一股漆黑的雾气，火焰一碰到黑雾就像被水浇灭的蜡烛，瞬间熄灭。

魔犬六只眼睛死死盯着苏月璃，后腿一蹬，速度快得让筑基修士都难以捕捉其轨迹，眨眼间就扑到了面前！

“可恶！”苏月璃双手快速结印，“金钟符·御！”

一面金色光盾凭空出现，堪堪挡住魔犬的利爪。刺耳的摩擦声中，光盾上裂纹迅速蔓延——最多再撑三息！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如秋水的剑光从天而降。剑光并不快，却精准无比地刺入魔犬左侧头颅的眼眶。

“嗷——！”魔犬痛嚎着停顿了一下。

一个青衣人影飘然落在院中假山上。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面容俊朗，眼神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深邃。他手中长剑透明如琉璃，在夜色中流转着淡淡的光华。

“姑娘莫慌，”青年声音平静，“在下青云门李慕白，奉师门之命巡查此处异象。”

苏月璃心中一震：青云门！东域剑修第一大宗！

青年的眼神让她稍稍安心，手上动作却不慢：“多谢道友相助！这魔犬怕火却吃火，要用锐金之术才能伤它！”

李慕白微微颔首，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原地。

他的速度实在太快，每次现身都在魔犬视线的死角，琉璃剑每次刺出，必在魔犬身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仅仅十息之间，魔犬哀嚎着倒下，庞大的身躯将半座凉亭砸塌。

“解决了？”这时苏文远带着护卫赶来，看到院中景象，既震惊又感激，“多谢道友救命之恩！若非道友，苏家今晚怕是要遭大劫了！”

“前辈客气，”李慕白还礼，神色依旧凝重，“此獠只是先锋，城外还有更多魔物。苏姑娘刚才说这魔犬怕火却吃火，可是发现了什么？”

苏月璃收起符箓，快步上前：“我在古籍中见过类似记载。三首魔犬是魔域‘蚀界’特有的生物，中间那个头可以吞噬五行法术转化为魔能。要想杀了它，必须用纯粹的物理攻击，或者以远远超过它吞噬能力的灵力强行轰杀。”

李慕白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姑娘果然见识广博。实不相瞒，我自北向南巡查三千里，已经发现七处类似的痕迹。每处都有空间裂隙，虽然暂时不大，却在慢慢扩张。”

“空间裂隙？”苏文远脸色剧变，“难道古籍记载的‘天裂之灾’真要重现？”

“师门也是这样推测，”李慕白神色越发严肃，“但还需更多证据。我本来要去落星坡探查，听闻这里异动，才先行赶来。”

他话音刚落，城西方向突然冲起一道血红色的光柱！

那光柱足有十丈粗，直冲云霄，将半边天空染成血色。光柱中隐约可见无数扭曲蠕动的影子，凄厉的嘶吼声即使隔着数里也清晰可闻。

“是从落星坡传来的...”苏月璃握紧拳头，“城主府的守卫们…”

“我去看看，”李慕白转身欲走，又回头说道，“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你们最好召集族人，随时准备撤离。”

“我和道友一起去。”苏月璃突然说道。

“月璃！”苏文远急道。

“三叔，要是真的天裂之灾，躲在家里也没用。”苏月璃目光坚定，“我精通符箓之术，或许能帮上忙。而且...苏家的护卫们也需要您来指挥。”

苏文远欲言又止，最后只能长叹一声：“一定要小心啊。”

李慕白看了苏月璃一眼，没有拒绝：“跟紧我。”

两人化作两道流光，一青一白，向着城西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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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星坡。

这里本是一片绵延的丘陵，因百年前有陨星坠落而得名。可现在，昔日的绿地已然变成一片修罗场。

一道三十丈长的黑色裂隙横亘在坡地中央，边缘不断蠕动，仿佛一道狰狞的伤口。粘稠的黑雾从中涌出，所过之处草木枯萎，土石化泥。数十只形态各异的魔物在裂隙周围游荡，其中有三只三首魔犬，还有五只身披骨甲、手持巨斧的“骸骨魔将”。

坡地边缘，天河城守卫结成的战阵岌岌可危。三十余名炼气期守卫组成的三才阵，在三名筑基期队长的带领下苦苦支撑。地上已经躺了十几具尸体，有的残缺不全，有的被腐蚀得只剩骨架。

“队长！东侧快撑不住了！”一名年轻守卫嘶喊道，他的左臂正在被魔气侵蚀，皮肤迅速溃烂。

“坚持住！城主府的援军马上就——”筑基中期的守卫队长话没说完，一只骸骨魔将的巨斧已当头劈下！

这一斧裹挟着黑色魔焰，若是劈实了，整队人都将化为齑粉。

守卫队长绝望地闭上眼睛。

铛——！

刺耳的金属碰撞声震得人耳膜生疼。

预想中的死亡并没有降临。守卫队长睁开眼，只见一柄玄铁重锤架住了魔将的巨斧。持锤的是个赤裸上身的壮汉，约莫三十五岁，古铜色的皮肤上纹着诡异的图腾，肌肉虬结得像老树根须。

壮汉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魔崽子，你陈爷爷在这儿，也敢放肆？”

说着，他双臂猛然发力，重锤上爆发出土黄色的光芒，那是纯粹到极致的土行灵力，厚重如山！

“给我——开！”

骸骨魔将连人带斧被震飞十余丈，重重摔在地上，骨甲碎裂大半。

守卫队长看得目瞪口呆。凭借纯粹的力量震飞骸骨魔将？这家伙莫非是...

“金丹武修！”苏月璃和李慕白此时赶到，正好目睹了这一幕。

武修不同于法修，他们不结金丹，而是将灵力融入肉身，淬炼出“武道金丹”。同阶武修的肉搏能力，往往碾压法修。眼前这壮汉一锤之威，至少是金丹中期的修为！

陈铁山回头瞥了眼李慕白二人，粗声道：“又来了两个？小娃娃们站远点，这儿交给我！”

说完，他双锤舞动如风，主动冲向魔物群。那对玄铁重锤每一击都有开山裂石之力，骸骨魔将的骨甲在他锤下像纸糊的一样脆弱。三只三首魔犬试图围攻，却被他一记“震地波”全部掀翻。

“好生猛的武修...”李慕白感叹了一声，手中的琉璃剑已经出鞘，剑光分化，三道剑气精准地刺入三只魔犬的心脏。

苏月璃则双手连弹，数十张符箓飞出，化作金色锁链，暂时禁锢住了剩余的魔物。

三人初次配合，却出奇地默契。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坡地上的魔物已被清扫一空。

陈铁山把双锤扛在肩上，打量着李慕白：“小子剑法不错嘛，是青云门的？”

“青云门李慕白，见过前辈。”李慕白拱手行礼。

“陈铁山，一介散修而已，当不起前辈。”壮汉摆摆手，目光落在裂隙上，神色凝重起来，“这鬼东西，我在北地已经见过三处了，一处比一处大。”

“陈兄也是为调查裂隙而来？”李慕白问道。

“算是吧。”陈铁山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我家在北荒‘铁石村’，三个月前被这种裂隙里爬出来的魔物屠了全村。我那时候正好在外游历，回去的时候...只剩下一片废墟。这次南下，一是追杀漏网之魔，二是想搞明白这玩意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苏月璃轻声说道：“节哀。”

陈铁山摇摇头，指着裂隙：“别说这些了。这玩意到底怎么处理？我试过用锤子砸，但它像是长在空间上的，根本砸不动。”

李慕白走到裂隙边缘三丈处，仔细观察着。琉璃剑微微震颤，发出清越的剑鸣——这把剑对空间异常格外敏感。

“这不是普通的空间裂缝，”李慕白沉声说道，“它在‘呼吸’。”

“呼吸？”陈铁山皱起眉头。

“你看裂隙边缘的蠕动节奏，还有魔气喷涌的规律，”李慕白以剑为引，在空中勾勒出灵气流动的轨迹，“每三十息收缩一次，六十息扩张一次。就像活物的脉搏一样。”

苏月璃突然想起什么，从储物袋中掏出一面古铜罗盘。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裂隙中心。

“阴阳逆乱，五行颠倒...”她脸色发白，“这不是自然形成的裂隙，而是...一道‘门’。”

“门？”陈铁山更加不解。

“连通魔域和人间的门，”李慕白接过话头，语气沉重，“而且这扇门，正在从另一侧被强行撑开。”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裂隙猛然颤动，扩张了半尺！更浓稠的魔气喷涌而出，其中隐约可见更大的阴影在蠕动。

“糟了！有大家伙要出来了！”陈铁山握紧重锤。

李慕白深吸一口气：“必须暂时封印它，否则等那东西完全过来，天河城怕是要变成人间地狱。”

“怎么封？”陈铁山问。

李慕白看向苏月璃：“我记得符修有一门‘封界符’，能够暂时封闭空间异常？”

“是有这个法术，”苏月璃苦笑，“但需要至少金丹期的灵力支撑，而且得三个人分站天、地、人三位，同步绘制符印。我们这里...”

“我灵力够粗，但这画画的活儿我不懂啊。”陈铁山挠了挠头。

“我可以站天位，负责绘制核心符印，”李慕白快速说道，“苏姑娘站人位，构建符纹脉络。陈兄你就站地位，不需要懂符，只需按照我的指引往特定节点注入灵力就行了。”

苏月璃眼睛一亮：“以武修灵力为基，剑修灵力为引，符修为脉络...可行！不过成功率不到五成，一旦失败，反噬足以重伤我们三个。”

“总比让那东西出来强。”陈铁山咧嘴一笑，站到裂隙南侧，“来啊，咋弄？”

李慕白站到东侧天位，琉璃剑悬浮身前：“苏姑娘，请。”

苏月璃点点头，走到西侧人位，取出青玉笔，笔尖蘸上特制的灵墨。

“三位一体，封界符阵——起！”

随着李慕白一声清喝，琉璃剑爆发出耀眼光芒。无数细密的剑气在空中交织，构成一个巨大的立体符印框架。苏月璃挥动青玉笔，一道道符纹填充进框架，金光流转。陈铁山则双锤砸地，浑厚的土行灵力如江河般涌入地下，沿着特定路径奔涌，在裂隙周围形成三道灵力环。

裂隙中的阴影发出愤怒的咆哮，拼命挣扎，想要提前冲出。整个落星坡地动山摇，裂隙边缘开始撕裂，更多的魔气泄漏出来。

“它要强行突破！”苏月璃额头冒汗，绘制符纹的手开始颤抖。毕竟只是筑基期，维持这种高阶符阵对她来说太勉强了。

李慕白见状，剑诀一变：“陈兄，加三成力注入坎位！苏姑娘，震位符纹需要补全！”

陈铁山暴喝一声，加大灵力输出。苏月璃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青玉笔上，笔尖金光大盛，终于将最后一道符纹勾勒完成。

“封！”

三人齐声喝道。

金色的符阵猛然收缩，化作一张大网，牢牢罩在裂隙表面。裂隙的扩张戛然而止，其中的阴影发出不甘的嘶吼，渐渐退回深处。

成功了！

但这只是暂时的。符网的金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暗，最多能维持三天。

三人脱力地跌坐在地，浑身大汗淋漓。尤其是苏月璃，脸色苍白如纸，刚才那口精血损耗了她不少元气。

“三天...”李慕白望着裂隙，眉头紧锁，“必须尽快通知师门，调集擅长封印的前辈。”

陈铁山喘着粗气：“小子，你说你在北地见过好几处这玩意？”

“七处，这是第八处。”李慕白点点头。

“其他地方的情况...”

“恐怕都是差不多的状况。”李慕白站起身，望向北方的天空。那里是青云门的方向，但更远处，是东域的中心——昆仑宫。

天裂之灾。

这个词语在他心头沉甸甸地压着。如果真是古籍记载的灾劫重现，那么眼前的这道裂隙，不过是序幕中的一个小插曲。

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

夜风吹过落星坡，带来浓重的魔气腥甜和鲜血的铁锈味。远处天河城的灯火星星点点，平静得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但李慕白知道，这份平静，很快就会被打破了。

苏月璃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轻声问：“李道友，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等，”李慕白收回目光，“等更多的裂隙出现，等修仙界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而在那之前——”

他顿了顿，看着苏月璃和陈铁山。

“我们需要更多像二位这样的同伴。”

陈铁山扛起双锤，咧嘴一笑：“算我一个。对付这些魔物，我最在行了。”

苏月璃握紧青玉笔，目光坚定：“苏家愿尽全力相助。”

夜色渐深，裂隙上的符网明灭不定，像一只困兽的眼睛。

在三人看不见的极高处，云层之上，一道白衣身影静静伫立。那是个极美的女子，约莫三十岁，眉心有一点琉璃色印记。她俯瞰着落星坡，目光扫过李慕白三人，最后定格在那道裂隙上。

“第八处了...”女子喃喃自语，袖中的玉简发出微光，上面浮现出一幅地图，八个红点已经点亮，还有一个位置虚悬着，“还差一处，九极归一的格局就要形成了。时间...不多了。”

她转身离去，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风吹来她留下的话语，轻得几乎听不见：

“破妄小队...该集结了。”

异象初现